第四幕 借刀
小說: 沉吟至今 作者:羲羽 字數:1983 更新時間:2019-09-21 09:46:55
到了十月,秦趙聯軍逼近燕國薊都,燕王遣使求和,願割燕國的一半疆土予秦國,並奉上秦國叛將蒙昭的人頭一枚以示誠意。
成贏坐在含光殿內把玩著手上的玉石棋子,腕間紅痕若隱若現,沉吟半晌,放下棋子,望向殿上的大梁。
「閣下既然來了,就不要做這樑上君子了,與成贏對弈一局可好?」
來人躍入殿中未驚起一絲聲響,一襲夜行衣包裹全身,待到他拉下蒙面的面巾,燈火燭照下真容乍現,原是燕國的使者高勁。成贏見來人英姿颯爽,磊落大方,似乎也被這人的一身俠氣所感染,喝了一聲彩,招呼他入座。
高勁落座後,細細端詳起眼前之人,都說太子被妖精迷了心,才惹得秦王發兵燕國,雖知是可笑的無稽之談,但看著此刻燈火下的成贏一襲殷紅,魅惑近妖,腦中不由就冒出了「美色誤人」四字。他藉機端起案邊的茶盞潤了潤喉,驅逐出腦中可笑的想法道:「赴秦之前,無傷告誡過在下,入得秦宮需防一人,此人可比秦國百萬鐵甲。在下一時好奇,深夜叨擾,萬望恕罪。」
成贏為高勁續了茶,面上神色似有些懷念,「無傷師兄謬讚了。師兄經綸滿腹,成贏望塵莫及。」
高勁也不爭辯,轉了話題,「公子生於秦宮,長於秦宮,怎會與無傷相識,還得一聲『師兄』相稱?」
見高勁談性正濃,並無下棋的意思,成贏放下指間提著的黑子,玉落鳴翠。
「家母早逝,父王悲痛過度,沉醉酒中,耽樂之餘,倒也並非神志昏聵。他怕王後聯合魏相對我不利,命心腹偷偷送我出宮拜入鬼谷門下。鬼谷門規,歷代鬼穀子一生僅收兩名弟子,一縱一橫,定天下之局。成贏這才有幸與師兄在山中相伴了六年。」
高勁一臉「原來如此」地頷首。
成贏嘆了口氣,「先生今夜不該來此。」
高勁疑道,「此話怎講?」
成贏的目光凝在指尖,墨色棋子襯得素手如玉,「我這紫玉宮布滿了大王的眼線,先生不來,明日之事成敗五五之數……如今,不僅先生有性命之憂,先生背後的燕國更難逃覆國之難。」
高勁目光閃爍,硬扯了扯嘴角,「公子說笑了,在下明日只是代燕王獻上罪將蒙昭的頭顱向秦王賠罪,又怎會有性命之憂?」
成贏微揚起頭,斜睨著高勁,似嘲似諷,「先生如此高義之士也覺得蒙將軍該死嗎?當年天下棄他,惟燕國太子晏朱收留他,投燕之日,他立誓為晏朱肝腦塗地,百死而不悔,此後蒙昭一人保燕國邊境數載無虞。如此人才,若非大用,晏朱怎捨得割取他項上人頭?師兄出仕燕國,若非必要,怎會讓自家主上自斷臂膀?」
高勁目中似有淚光,回想當日晏朱跪在蒙昭的屍身前,不顧血污抱著蒙昭的殘軀,「將軍大義,燕國上下必感將軍之恩,他日孤定要以君佑的人頭來祭將軍。」
他捧著蒙昭猶帶餘溫的頭顱跪下起誓,「鄙人此行,定取君佑之命以慰將軍在天之靈。」
連一向冷清的嬴無傷都動容道:「天佑大燕,祝高先生馬到功成。」
易水河畔,滿座衣冠似雪歷歷在目,嬴無傷將那曲《易水寒》彈了一遍又一遍,曲音繞耳,至今不散。
高勁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公子生於王室,富貴榮華,可曾見過伏屍千里,血流漂杵之景?若蒙昭之血,再加上鄙人一條性命能換天下人的血,值得。」
成贏這才抬起頭看著高勁,又嘆了聲,「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師兄那般聰明的人怎麼也看不透呢?」
高勁盯著成贏,目中熱切,「公子可會向秦王告密?」
成贏搖了搖頭,「我早先就說先生今夜不該來的,我王兄不是蠢人,先生莫要小瞧了他。成贏能猜到先生此行的意圖,王兄也定能猜到,先生今夜的舉動,騙不了王兄,更不可能借王兄之手除了成贏。當日晏朱冒犯於我,為燕國惹來大禍雖是王兄稱霸天下出兵燕國的借口,但也是事實。望先生好自斟酌。
「夜深了,成贏也該去休息了,今夜一別後,但願還有來日能與先生暢談,到時成贏定備下好酒與先生品評。」
高勁還是踏上了那條沒有迴路的路,未央殿上,浸著蒙昭之血的匕首飛刺向秦王。一旁的恆雅夫人驚呼一聲,擋在了君佑身前,君佑眼中有片刻的詫異,隨即平靜。他推開了趙曳,堂堂一國之君,怎能用一個婦人女子保命?左臂上生生挨了一刺,血急涌了出來,高勁拔了匕首還要再刺,被君佑躲了過去。
滿殿文臣驚慌失措地躲向大殿中的立柱之後,丞相侯信見況只得向殿外大喊,「來人啊,護駕!護駕!」
易風急忙衝上前攔下高勁,打落匕首,兩人赤手空拳鬥了數個回合,眼見易風不支,侯信急急地從內侍手中奪下先前入殿時易風解下的佩劍,向易風扔去,「易將軍,接著。」
可惜易風與高勁斗到一處,分身乏術,無力去接佩劍。眼看著寶劍落地,不知何時,君佑竟走了下來,用腳踢起寶劍,右手執劍,冷眼看著高勁。
高勁見機摔開易風,徑直向君佑撲來。
殿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侯信來不及上前,大呼:「大王小心!」
易風躍起,撲過來死死抱住高勁的腰,高勁以手肘之力撞向易風的胸口,易風接連挨了幾下,吐了口血,仍是緊抱著不放手。
君佑瞧準時機,一劍刺向高勁,劍尖穿透高勁的胸口,險些傷到易風。
高勁氣力漸小,苦笑了一聲,口中已有血絲滴落,「成贏叫我莫要小瞧了你,原是這個意思。」
姍姍來遲的侍衛魚貫而入,壓下了猶自掙扎的高勁,擋住了他看向秦王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