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路子禕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化學反應，路子禕的感官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碎片，紛紛揚揚落在他身邊，只有沈青鶴身上沐浴液的香味和微涼的身體才讓他感受到一點真實。

路子禕覺得頭有點暈。

他是什麼時候對沈青鶴有好感的呢？是他讓自己做進飛機的靠窗位，他夾在中間嗎？還是稍早一點，為了接路子禕掉下去的碗，手被滾燙的稀飯燙出水泡的時候呢？甚至是更早的時候，沈青鶴穿著他親手畫出來的衣服背對著他，聽到身後路子禕弄出來的動靜，沈青鶴回過頭來看他的那一瞬間嗎？

還是……更早更早的，設計完沈青鶴的最後一筆，看著電腦熒幕的時候呢。

黑暗裡，什麼都看不到，路子禕也不知道沈青鶴現在會是怎樣的表情。

路子禕很想把他推開，想質問沈青鶴這個擁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出於對他「悲慘經歷」的安慰，還是什麼別的意思。可漫畫家舉著手，卻顫抖著抱住了沈青鶴光-裸的背脊。

陸鳴也好，黎光也好，路子禕根本就不想跟他們有任何愛情上的交集，自沈青鶴來到他的世界之後，本來就不大的心臟已經全都被他所填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路子禕把手收緊了些，他把臉埋進沈青鶴濕濕的長髮里，深吸一口氣。

沈青鶴終究是要回去的，他沒辦法留在自己身邊。

他也不能留在這裡。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撒嬌，又不是說我去相親我就不要你了。」

路子禕終究還是狠下心來，握著沈青鶴的肩膀把他輕輕推開，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剛才是自己先握著沈青鶴的手不松才勾著沈青鶴抱他的：「噫，你都把我的衣服沾濕了，要趕緊晾起來……」

沈青鶴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往浴室走去，走了沒兩步，他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過頭來對路子禕說道：「之前我也見過。」

「嗯？」

「借住穆府的那段時間，玄棄偷偷來看過小天，沒有讓我知道。那個時候我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摯友和知己。」沈青鶴的聲音聽不出悲喜，那樣平靜沒有起伏的語氣讓路子禕心裡有點堵，「那天晚上，小天讓玄棄趕緊走，不要被穆府的人看到，但是他卻來到小天身邊，抱住了他。」

玄棄和沈青鶴同樣都是身處魔教的人——一個是魔教教主的親生兒子，只不過剛一出生就被狠心拋棄，直到十二歲的時候才被那個從未過問他一句的父親接到身邊，從此，便是暗無天日的折磨；一個是名門正派的後人，可陰差陽錯，全家被正派所屠，是魔教教主救下了他，繼續傳授他功法，讓他有一天得以報仇雪恨。

但是玄棄有拯救他的穆小天，從那一天起，他有了光，知道今後自己應該做什麼。

可沈青鶴，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人，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正派人當他是歪魔寫道，魔道者認定他假正經，從沒有人真正地靠近他。

「我……」

想到了這些的路子禕，一大堆話都卡在喉頭。沈青鶴淡淡道：「這麼多年，你是唯一一個肯擁抱我的人。」

說完，他就進了洗浴室。

路子禕不知道今天的沈青鶴到底是什麼意思，即便機智如他，也不敢過多地猜想沈青鶴的意圖。他憑著記憶在桌子上摸索到了房卡，把它插進門邊的卡槽里。

「嗡嗡」一聲，手機的熒幕亮了起來，路子禕打開一看，是黎光的消息：「我剛到家，你休息了嗎？」

路子禕本以為黎光加完自己就完事兒了，結果對方的意思好像是還想繼續聊。路子禕把濕了的衣服脫下來，回道：「還沒呢，一會兒洗澡之後再休息。」

他消息剛發出去，黎光就給他放了張照片出來，路子禕一看，是幾天後路子禕作為嘉賓去參加的那場漫展。

「我之前就想問你了，不過在路總面前問好像有點不太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這次的漫展逛逛？」

這屆展子可以說是目前國內最大的同人漫展，每年舉辦兩屆，每屆都會從國內吸引眾多ACGN粉絲來到S市。路子禕笑笑，回他一句：「我這邊票已經準備好了，下次再一起吧。」

「是嗎？那太可惜了。」附了一個小林家的龍女僕康納醬的委屈表情包。

路子禕捂臉，果然，這個男人是把自己死宅氣息隱藏得完美的高手。

聊了幾句，沈青鶴穿著浴袍從洗浴室里出來了，青年頭上也搭了塊毛巾，活脫脫就像從動畫里走出來的美男子（不過本身也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路子禕見沈青鶴濕著頭髮就出來了，連忙爬到床那頭：「怎麼不把頭髮吹幹？」

「用不慣吹風機。」

「是嗎……那你坐下，我給你擦。」路子禕拍拍床，他之前也沒畫過沈青鶴的頭髮是怎麼幹的，對這件事有點好奇——雖然路子禕是創造他們故事的人，但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畫出來，這就導致某些事情事實上是存在的，但路子禕並不知道。

沈青鶴會意，卻爬上了床，跪坐在路子禕面前。這種有些日式的坐法讓路子禕有點無從下手，漫畫界咧了咧嘴：「你從哪兒看到這種坐法的？」

「你收藏的那些漫畫里。」回答得幹脆利落。

路子禕勾勾嘴角，學著沈青鶴的坐法坐好：「雖然擦頭髮一般都是站在身後擦的，不過現在這樣倒也不錯。」

他挺直了腰，把白毛巾展開，大面積地包住沈青鶴的腦袋，輕輕地擦拭著。

偶爾一低頭，看見沈青鶴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看，這樣赤-裸-裸的眼神直接把路子禕盯害羞了，漫畫家不自在地沖沈青鶴一齜牙，凶凶地：「閉上眼！」

「……哦。」青年不情不願地照做了。

路子禕看著沈青鶴那張神仙一樣的臉，無奈地嘆了口氣，抱著青年的腦袋就是好一頓揉搓。

沈青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