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周圍的聲音似乎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妞覺得自己正在與一個冰層一起歷經千萬年的光陰慢慢形成，寒冷孤獨，寂靜無聲。

每往下翻一張照片，妞的手就狠狠顫抖一下，不是害怕難過，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失望，而是絕望。沒有任何東西比絕望更能夠摧殘人的心智。照片上的Yon學長或清晰，或模糊，但無論他親吻和摟抱的對象是誰，另一個人必然是他。

執拗地強迫自己看完最後一張，妞緊緊閉上了眼睛，大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相信Yon是這樣一個人。

妞顫抖的睫毛讓人感覺到了他的脆弱，Yut只是看著這樣的妞，心裡就十分疼惜，於是他走到妞的身邊，攬住了妞的肩膀，擔憂地問：「妞，你還好嗎？」

沒有問清楚Yon之前，妞覺得自己不能只憑照片就對Yon妄下結論，因為那個總是安慰他照顧他的Yon，總是給他力量和溫暖的Yon，總是在他為Jet傷心難過時，給他一個可以依賴的肩膀的Yon，已經慢慢滲透進了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就算他對Yon沒有喜歡的感覺，但他還是無法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嗯，還好。」妞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地看著Yut笑了笑，接著說：「你們為什麼會有這些照片？」

「是因為看到妞最近和Yon學長走得比較近，又無意中知道了Yon學長的為人，所以為了不讓妞受到欺騙，我們才和朋友一起收集這些照片，也好幫助妞認清Yon學長。」Yut拍了拍妞的肩膀，解釋道。

妞知道Yut他們是好心，擔心自己被Yon學長有目的地接近，畢竟Yon學長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但是，Yon學長怎麼可能是假裝對自己好的呢？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若是沒有感情的話，怎麼可能會對那人溫柔體貼呢？即使假裝也不會假裝得那麼真實。

「謝謝你們的關心。」妞垂下了眼睛，他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事實上，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些照片，這樣他對Yon的感覺就會一直保持在良好的狀態。如果能夠讓身心不那麼疲憊的話，他寧願自己永遠活在蒙蔽之中。

裝作不在乎，裝作坦然又冷靜地把照片還給了女孩子們，妞拿起書開始預習新課。雖然暗示自己要在證實之後才能確定照片的真假，但妞還是不自覺地想：是不是自己曾經做錯了什麼，所以才不配擁有真心的愛情？Jet是這樣，如果Yon也是這樣的話，那他該拿什麼去相信別人口口聲聲說的喜歡自己。

妞有些迷惑了，也越來越讀不懂感情了。感情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影響一個人觀察世界的眼光，能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是不是一旦擁有了感情，就意味著失去呢？妞現在想要逃避，逃避Jet，逃避Yon。他希望自己從來都沒有觸碰到愛情這種東西，不曾品嚐過它帶給自己的甜蜜和痛苦，他希望回歸到曾經的自己，雖然笨拙，但是卻不會為某個人而患得患失的自己。

不知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是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丟棄的那一刻？妞的嘴邊揚起了一抹苦笑。

......

腦子裡一片混亂，老師上課講了些什麼，妞全然沒有聽到。混混沌沌等到放學，班級里的人都快要走完了，妞這才開始收拾書包。

Jet也沒有離開，他一直坐在最後一排，默默地看著妞。當看到妞看著Yon學長的照片時，露出的那種脆弱至極的表情，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到妞的身邊，抱住妞，給他溫暖，告訴妞不要怕，他還有自己。

「嗷，妞。」Jet鼓起勇氣走到妞的身邊，勉強自己笑著和妞打了一個招呼。他心疼妞，但是他不能說出口，因為妞可能還在為他早上犯的蠢事而生氣。

妞抬頭看了Jet一眼，但是什麼也沒說，只是低下頭接著收拾書包。Jet仍然是那麼英俊，也仍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熟悉的那個人，但他卻突然間覺得Jet有些陌生了，有那麼一瞬間，妞懷疑自己是否還在愛著他。

看妞沒有說話，Jet知道自己固然不會輕易得到妞的原諒，他用力咬了咬嘴唇，企圖藉助疼痛來忽視掉內心的難過，故作輕鬆地說：「嗷，妞，今天Die老師讓我告訴你，要把作業做完然後交給他。你有沒有今天上午課程的筆記，若是沒有的話，我的可以借給你。呃，我今天有做得很認真。」由於緊張，Jet一口氣說了很多的話。

妞不知道Jet找自己到底想說什麼，放在以前，他還會猜一猜，但是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揣測Jet的想法了。於是他拿起書包，打算站起身從Jet的身邊走過去。難過到極致，人反而會麻木。

眼看著妞就要走，Jet心裡一慌，一把抓住了妞的手，急切地喊道：「妞，Die老師說作業今天一定要交的。如果妞不會的話，我可以教妞，老師今天講的課我真的已經學會了。」妞可不可以不走，我想和你獨自多呆一會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即使每天都看著你，我也仍然在想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你。你不原諒我，但我真的很愛你。

清楚地感受到手被Jet牢牢抓住，妞苦笑了一下，如果當初你能像現在這樣牢牢抓住我的手不放開的話，那該有多好。放棄了反抗，妞開口問道：「Jet也有看到吧？」

妞突然出聲，讓Jet欣喜若狂，竟一時沒有明白妞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於是他脫口而出問：「什麼？」

「照片。」妞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強調說：「Yon學長的照片，Jet應該也有看到吧。」

被妞這樣肯定地問出來，Jet無法再去辯解，他只有心虛地說：「Yon學長不是一個好人。」

「什麼是一個好人呢，Jet？」妞轉過身看著Jet的眼睛問。

Jet被妞注視著，他沒有辦法當著妞的面複述Yon早上說的下流話，他不忍心玷污妞的純潔美好，尤其是他最愛的那雙眼睛。他只能說：「Yon學長對妞有不軌的企圖......」

「Jet。」妞打斷了Jet的話，接著說：「所謂的好人或者壞人，應該看那人是否觸碰到了自己的利益底線吧？對於你來說，Yon學長應該是損害了你，所以你才會覺得他是一個壞人。但是對我來說，他卻是一個好人，因為在我傷心難過時，一直都是他陪伴在我的身邊。」妞覺得自己腦子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這讓他感覺到自己原來也變得如此陌生，像是被另一個人附體了一般。

聽到妞為Yon辯解，Jet有些絕望，他緊緊攥住妞的手，辯解道：「妞，Yon學長的人品不好，在照片上你也應該有看到......」

「那Jet那告訴我，你的人品又好到了哪去了呢？」妞無奈地看著Jet問，他已經為Jet哭泣過太多次，但在此時這個他本應掉眼淚的場合，妞卻反而想笑，「在和我交往的時候，Jet不是也在和別人牽扯不清嗎？」

Jet確實是交往過很多女朋友，但那都是在遇到妞之前，雖然和妞分手後他有找過其他女孩，但是他最後還是沒有做出對不起妞的事情，於是他慌亂地解釋著：「妞，相信我，那是以前，很早很早的以前了......」

「嗯。」妞抬起下巴，抿嘴乖乖地點了點頭，說：「我相信你。」

意外地聽到妞相信自己的話，Jet不禁感動得想要掉眼淚，但誰知妞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猶如置身冰窖。

「所以Jet，那些照片，也只能夠說明Yon學長在過去是那樣的人，也許現在，他是真的喜歡我了呢？」心平氣和地把話說完，妞用力掙開了Jet的手，然後轉身走出了教室。

Jet你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麼Yon學長就不能是真的喜歡我呢？為什麼我就非得是你不可呢？難道除了你，我就沒有資格再得到其他人的疼惜了嗎？

你為什麼仍然那麼自以為是？

就算你現在真的喜歡我又能怎麼樣？

我好累，Jet，我不想再喜歡你了，也不想再喜歡任何人了。我不想被Yon學長喜歡，也不想再被你喜歡了。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妞抬頭望瞭望天空，淺藍色的天空里有絲絲縷縷的白雲，看起來就像一塊柔軟輕盈的布，妞眨了眨眼睛，如果這塊布能夠擦眼淚就好了。

Jet傻獃獃地站在教室里，眼睜睜看著妞離開他卻追不出去。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麼事情明明有朝好的方向發展的趨勢了，最後得到的結果卻好像變得更糟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妞，你告訴我，我們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結果總是事與願違，為什麼我總是解不開你的心結？

不知何時，妞修長的身影開始變得落寞孤寂，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總是帶著笨拙無憂無慮的男孩子了。Jet伸出右手揉了揉鼻子，他想要阻止自己哭泣，但是眼淚卻不受控制。妞，你不適合傷感和憂鬱，你只適合天真無邪的笑。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美，就像和煦的晨風一樣，溫暖卻不灼人，涼爽卻不寒冷。每一次你對我笑，我都想把我擁有的所有全部都給你。

現在，我希望你能對我再笑一次，當我努力向你伸出手的時候，給我勇氣，醫治好我們彼此心裡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