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Yon不喜歡去醫院，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記憶中第一次對醫院這個地方產生厭惡，是他高燒不退轉成了肺炎，爸爸媽媽帶他看病的時候。剛到醫院門口，燒得迷迷糊糊的他，就看到了一副血淋淋的場景，那是一起嚴重車禍的受害者，肢體畸形扭曲，面目恐怖，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醫護人員便把病人抬走了，但是那種血腥的場面自此深深烙印在了Yon的心裡，他經常做噩夢，夢見那病人看不清五官的血臉朝他扭過來，然後眼睛突然睜開對他瞪視。

恐懼深深植入心裡。Yon覺得醫院就是一個人間地獄，打著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招牌，其實卻比任何地方都要可怕，因為世間所有的不幸都會在這裡以不同形式聚集出現，與這些不幸相比，簡簡單單的生命終結反而顯得微不足道。而那些所謂的有著慈悲心懷的醫生，一個個都背誦著仁義道德，但是心肝到底比平常人都要冷漠堅硬些，因為見慣了生死，所以對病人的生死也能夠坦然面對。Yon每次看到他們，總會覺得自己是某種獻祭的牲畜，任醫生揮舞著手術刀進行宰割。

恐懼感又來了，還沒有走進醫院的大門，Yon就聞到了死亡的陳腐氣息，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幾欲作嘔。他停住腳步，不想再往裡面走一步，扭頭看向妞，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說：「妞，我真的不用去醫院的。只是皮外傷，塗點藥膏很快就會好的。」

面部腫脹的Yon笑起來有些猙獰，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陽光帥氣。看著這樣的Yon，妞的內心更加愧疚，也讓他更加堅定要帶Yon看醫生的決心，妞看著Yon的眼睛，認真地說：「不行，只塗藥膏是不行的，萬一發炎了怎麼辦？」

「不會發炎的，我的體質我自己清楚。」Yon試圖說服妞。

妞搖了搖頭，擔憂地說：「可是萬一臉上留了疤痕怎麼辦？」

看妞一臉認真執拗，Yon知道自己肯定說服不了妞了，心裡暗暗嘲諷自己失算，不該低估Jet的反抗力量。口中卻開始調笑起妞來：「吶，妞是怕我臉上留了疤痕之後就不帥了嗎？」

「嗯。」妞點了點頭。萬一真的成了那樣，妞擔心Jet要怎麼賠償Yon，要怎麼對Yon負責。雖然他生Jet的氣確實不假，但他還是不願意Jet捲入糾紛之中，如果他現在能夠減少Jet遇到麻煩的機率，那他一定就要儘力做到最好。說到底，他還是喜歡他，即使已經決定放手了，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Jet。

愛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妞不僅一次想過這個問題。愛情來到的時候讓人甜蜜，如同擁有了溫柔的藍天白雲，離開的時候讓人痛苦，如墜落在沒有盡頭的深淵。但它總會留給你一些東西，比如記憶，它時時刻刻地提醒你，你愛過他，也忘不了他。

妞乖順的回應，讓Yon心花怒放，這證明了妞在擔心自己不是嗎？那離得到妞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太遠了吧？於是Yon伸手拉住了妞的手腕，像個知道自己即將被丟棄的小孩子般，委屈地問道：「吶，如果我真的成了一個醜八怪，若是以身相許的話，妞還會不會喜歡我？」

「嗷?」妞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Yon會說出這種話，頓時臉羞得通紅，然後妞垂下眼睛，沒有回答。

「吶，就知道妞不會再要我了。」似乎早已經料到妞不會做出什麼回應，Yon也沒有覺得尷尬，而是拉著妞的手朝醫院走去，邊走邊埋怨道，「所以我還是乖乖地去醫院看病，省得到時候妞嫌棄我丑。」雖然醫院讓他感到恐懼，但是若能抱得美人歸的話，他也沒有什麼是犧牲不了的。

Yon孩子氣般的話，讓妞羞澀，也讓妞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被Yon這樣一鬧，他的心理負擔確實輕鬆了不少。

治療的過程很順利。看著Yon原本英俊的臉上此時塗滿了藥膏，妞拉著醫生再三確認不會留下任何疤痕之後這才和Yon一同走出治療室，來到了醫院的走廊上。

察覺到妞頓時輕鬆了的表情，Yon又有些生氣Jet下手太輕了，不然他肯定能夠得到妞更多的關注。但他還是開口說：「吶，我都說過了只是皮外傷，妞非得拉我來醫院，這次徹底放心了吧？」

「嗯，只要沒有事情就好。」妞點了點頭，幸虧傷口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幫Jet解決。

Yon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嘴角，誰知剛輕輕碰到就傳來一陣陣疼痛，痛得他不禁發出了「嘶」的聲音。

「怎麼了？」妞慌張地走到Yon身前問。

成功地贏得了妞的關心，Yon故意試著動了動舌頭，一邊讓妞看到他的疼痛，一邊安慰妞說：「沒事兒，就是臉有點痛。吶，妞，你有鏡子沒？讓我看看我現在是不是好醜？」

「嗷，當然沒有你不受傷的時候英俊了。」妞盯著Yon的傷患處看了看，Yon的眼角淤青，嘴角也破了，看起來有些狼狽。

「那妞幫我吹一吹好不好？」Yon突然傾身湊近了妞，呼出的熱氣撲在了妞的臉上，妞的臉頓時被熏染成了一片粉紅色。

長長的睫羽眨了幾下，妞向後躲開了，不過他還是很擔憂地問：「真的很痛嗎？」

「嗯，真的很痛。」Yon用力地點了點頭。

心懷愧疚之心的妞，雖然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做，但Yon之所以會是現在的這種狀況，和他真的脫不了幹系，於是他傾身湊近Yon，垂下眼睛想：只是吹一下而已，沒有關係的。

看著妞湊近過來的臉，情場老手Yon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如果手中有紙筆，他真的想立刻把這一幕畫下來。和妞相處的每一刻都十分美好，而人一旦經歷的美好場景過多了就容易遺忘，所以Yon恨不得畫下妞每時每刻的樣子，好好地珍藏起來，然後放到以後細細地回味。

「對不起，麻煩讓一下好嗎？」身後的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妞慌亂地睜開了眼，他扭頭朝身後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婦女正扶著一位顫巍巍的老人走動，意識到自己擋到了人家的路，妞立刻羞愧地低頭道歉說：「真是對不起。」

婦女和藹地對妞微笑了一下，說：「沒關係的。」說著攙著老人從妞的身邊走了過去。

被打擾到好事的Yon十分不悅，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只要再多一秒，他的目的就達到了，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Yon學長，你還好嗎？」妞不知道Yon為什麼會出神，不過不再繼續Yon的要求，妞總算鬆了一口氣。也幸虧那兩個陌生人，化解了他的尷尬。

「嗯。」Yon迴轉心神，對妞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氣氛已經被破壞掉了，他也不可能要求妞重新再來一次，於是他說：「妞，我們快走吧。」醫院真的是一個能讓人窒息的地方，鼻腔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異常冰冷，帶著死亡的氣息。Yon真的很不喜歡這種令人作嘔的感覺。

「嗷。」妞邊乖巧的回答，邊和Yon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已經炎熱逼人，但是卻能驅趕身上殘留的醫院的濁氣。Yon的心情頓時明朗起來。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一般，抬眼看向妞，說：「妞，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嗷，什麼事情？」周邊的人來來往往，妞很好奇別人的生活狀態都是什麼樣的，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換一種身份然後嚐試一下不同的生活。

「吶，就是最近有一個關於高中生的大型的繪畫展覽。」Yon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想把妞的畫像拿過去參展，不知道妞同意不同意？」

妞疑惑地皺了皺眉，問：「可以嗎？」

「如果妞同意的話，就可以的。」Yon回答道。

「嗯。」妞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Yon要拿自己的畫像去參展，但還是回答說：「如果Yon想的話我沒有什麼意見的。」

Yon輕笑了一下，回答道：「那就好。」其實選擇妞的畫像不僅僅是因為妞的長相美，也是因為他在妞的畫像上很是認真，並且在作畫的時候他融入了自己特別的感情。總之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他拿著妞的畫像去參展的話，一定會有很大的收穫。

妞不知道Yon的真實想法，他想了想，然後天真地問道：「嗷，是所有的高中生都可以去嗎？」

「嗯。當然。」Yon點了點頭。

不知道Boss是否知道這件事。妞心想著，Boss畫畫也很棒的，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參加這次的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