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妞從夢中突然醒過來，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然後迅速地穿起衣服去了洗漱間。

昨天Yon帶他和Boss去了一家飯店，巧合的是Pit竟然在那裡做兼職，於是三人等Pit工作時間結束了之後，就又一起出去瘋玩到了很晚。等Yon把他送回來的時候，他早已累得直打瞌睡，回到家躺在床上就睡著了，也忘了給鬧鐘定時間，一覺醒來，才發現他幾乎要遲到了。

妞一邊快速地換鞋一邊埋怨自己大意：看來今天是吃不成早飯了。

慌慌張張地鎖上門，妞朝兩邊看去，如果有計程車路過這裡的話，他應該還趕得及。

「妞。」Jet已經在妞的家門口等很久了，久到他都要以為妞早就已經去了學校，正準備騎車離開的時候他聽到妞的動靜，這才欣喜起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妞不禁驚訝了一下，他慢慢扭過頭看向稍偏右的方向，Jet正推著機車立在稍微處於視線盲區的牆邊，剛才因為慌張，他竟然沒有看見。

妞迷茫地看著Jet，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妞今天怎麼出門這麼晚？我已經等好久了呢。」Jet推著車子走近妞，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愉快。現在他終於想明白自己，也終於敢於坦白面對自己對妞的感情。如果以前是他膽怯是他懦弱的話，那麼現在他要以一個全新的姿態展現在妞的面前，把自己的感情證明給妞看。

「嗷？」妞仍然對Jet的話迷惑不解，「你等我幹嘛？」

想起以往他騎車帶著妞上下學的場景，Jet的內心一片雀躍。他走到妞的身邊，然後坐上車，抬頭笑著對妞說：「當然是要帶妞一起去學校了。」

妞搞不懂Jet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一切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況且Jet也把話說得很明白，他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的。而且自己好不容易已經決定徹底從Jet的生活里退出，他又怎麼那麼隨意地打擾自己。

「謝謝你，我可以自己走。」妞邊說著邊轉身離開，他不能再看Jet一眼，每一眼都在提醒著他，他怨恨Jet，怪他的無情，也怪他把自己的感情當做一場說放手就能放手的兒戲，但可悲的是，他也愛他，無論Jet曾經對他做過什麼，只要看到Jet的臉，他就清晰地認識到，他仍然是愛他的。

「可是妞，都快要遲到了。」Jet看到妞說走就走，有些著急了，忙加上車速跟上妞。

聽著身邊機車發動機的「嗡嗡」聲，妞心煩意亂，他扭過頭瞪著Jet，埋怨道：「我願意遲到，不用你管。」

Jet沒有料到妞會發這麼大的火，雖然來之前他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妞可能不會輕易原諒自己，但真正經歷時，他才發現那種心痛，不是說能承受就能承受的。Jet好看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握車把的手也漸漸用力，他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勇敢一點，妞肯定會原諒自己的。

「妞，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醞釀了很久的話語終於說出了口，Jet卻沒有覺得輕鬆，反而更加緊張了，因為他不知道妞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回應自己，對於未知的事情，人們往往會有一種恐懼般的渴望。

聽到Jet的話，妞停住了腳步，什麼叫作「對不起」？什麼叫作「原諒我」？如果能夠那麼輕易地原諒，那自己又何必在這段感情的深淵裡苦苦掙扎到現在呢？

早知今日會如此，那當初又為什麼那麼殘忍地拒絕自己呢？

妞的眼睛裡湧上了淚水，心痛得他幾近窒息，他強忍著一點點殘存的理智，直直地看著Jet的眼睛問：「為什麼要道歉？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妞......」妞的眼眶裡盈滿了淚，就像一池已經滿到極致的湖水，只要風輕輕一吹，稍稍帶動一點點的漣漪，平衡就會被打破，而水就會溢出來。Jet看得心裡慌亂，他知道自己已經讓妞哭過很多次了，但沒有一次能像現在這麼清楚地讓他感到憐惜和心痛。他甚至想把妞擁到懷裡，替妞承擔所有的脆弱和難過。

「Jet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妞把書包抱在胸前，剋制著內心波瀾起伏的情緒，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失控，「你現在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妞肯定不會相信，但我還是想說：我想和妞在一起。」Jet的表情幾近乎祈求，他渴望著妞能夠答應自己，然後再和自己一起回到美好的往昔。

「呵。」妞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突然捂著嘴笑了一聲，笑得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他停頓了一下，平復著語氣，「Jet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準備好要和我在一起了嗎？」

Jet知道妞說的是什麼意思，和妞發生關係之後，妞曾經拉著他的手問他為什麼要躲著他，他當時說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和任何人在一起，包括妞。

「你確定今天你沒有喝醉？」妞接著問。

像被木棒狠狠擊中了頭部一般，Jet覺得自己開始眩暈，幾乎要從車子上跌下來，是的，上次自己推脫責任的時候，就是對妞說自己是喝醉了。一句「喝醉了」，肯定了他對妞所做的一切，只是酒後亂性，沒有其他感情的摻雜。Jet的臉上滿是懊悔：「妞，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又是哪樣的？」妞抹掉眼淚，咄咄逼問道：「Jet你當我是什麼？可以隨時停留或離開的車站嗎？」

「不是的，妞,我......」Jet張口想要辯解，但是妞並沒有給他機會，妞打斷他的話，痛苦地說：「Jet，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因為你太自私，因為你自私，所以你才會自作主張地不負責任，也是因為你自私，你才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你回頭我就還會和你在一起。但是Jet，事到如今，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問問我願不願意分手或者和好？」

Jet被妞的話問得怔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臟痛得快要爆掉了，看著拚命忍著不掉眼淚的妞，他突然認識到自己對妞的感情有多膚淺，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他需要，最開始他孤獨，所以他需要妞的陪伴，然後他害怕承認自己是個gay，他需要撇清自己與妞的關係，再然後，他認清了自己，又需要妞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就連此時此刻，他仍然需要妞對自己少說些傷害他自尊的話，需要妞的原諒。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考慮過妞的感受。

看著Jet眼神怔愣空洞，並不說話，妞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慢慢轉過身打算離開，在邁開步子的那一刻，他回頭對Jet說：「Jet，無論這次，你有沒有準備好和我在一起，我都已經不準備和你在一起了。」

妞家所在的那條街道幹凈又寬廣，不時會有車子從Jet的身邊行駛過去，偶爾還有好奇的目光停留在Jet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高中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坐在路邊，但也只是匆匆一秒，他們就離開了，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關注點停留下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

而那個曾經把所有目光全部都放在他身上的人，全身心依賴他的人，已經被他狠狠推開了，他能做的只是看著那個人越走越遠，甚至連背影都沒能擁有。

Jet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陽光依舊燦爛溫暖，一切看起來也都那麼美好，只是他卻覺得唯獨自己被排除在了美好之外，深處黑暗和寒冷之中，不得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