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氣越來越熱，天也亮得越來越早。陽光透過玻璃和窗簾落了進來，聒噪得讓人無法再沉浸在睡眠里。

Jet不適地在床上動了動。

他夢見了妞。妞仍然是最初的樣子，斜斜的劉海遮住精緻的額頭，正坐在離自己不遠處的一片綠蔭下，雙手環膝對他甜甜地笑。場面美好得讓Jet想要落淚，他想快速跑到妞的身邊，把人緊緊抱在懷裡，但無奈總是邁不開腳步，行動簡直就是龜速。「妞。」他一邊喊一邊努力地邁動著自己的兩條腿。但妞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叫喊一樣，仍然坐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唯一變化的就是妞臉上的表情，剛剛還在對他微笑的妞，此時卻淚流滿面，看起來十分委屈和傷心。「你在哭什麼？妞，不要哭。」Jet著急得恨不得直接捶掉自己的雙腿，然後爬著到妞的身邊擦掉妞眼裡的淚。但無論怎樣他都不能向妞靠近一步，反倒是妞雙手撐地慢慢站起身來，他以為妞是要走向自己，高興地對妞大喊。誰知妞竟然對他揮了揮手，好像是在說「再見」，然後轉身離開了。

「妞，你去哪兒？！」因為心裡太過著急，Jet竟然真的喊出了聲，而且還把自己從夢中給喊醒了。

睜開眼在床上躺了好久，空白的大腦才漸漸開始運轉起來。Jet把右邊胳膊搭在眼睛上，遮擋著陽光，心裡的難受勁頭還沒有完全過去，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夢是不是預示著什麼，這讓他十分不安：妞怎麼了？

從床頭摸出手機，他想給妞打一個電話，但當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星期五上午九點時，他又把手機放下了，因為這個時候妞正在學校上課。

呵，原來自己已經生病快要一個星期了。Jet苦笑了一下。他重新拿起手機，點開了FB，翻開妞的頁面，查看妞的動態。妞的頭像十分可愛，穿著紅色上衣，皮膚白皙光潔，額發也高高梳起，整個人顯得高挑又有氣質。Jet想起二人曾經共度的美好，嘴角不禁向上揚起，眼神溫柔，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罷了。只是那溫柔疏忽即逝，因為他翻到妞的最新動態是上周五晚上，一共有四張照片：兩張電影片，兩杯飲料，一桶爆米花，還有一張是妞和Yon學長的自拍，兩人的臉離得很近，看起來十分親密的樣子。

剛剛還沉浸在美好往日的Jet，內心瞬間落入了絕望的深淵。明明不該責怪妞的，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是自己，但他還是忍不住生氣，妞怎麼那麼快就能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呢？

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吃那個名為Yon學長的醋，但他確實是吃醋了。翻了個身，Jet從床上坐起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放任妞和Yon不管，就算自己不和妞在一起了，妞也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生了一場病元氣有些大傷。Jet從床上下來的時候，頭有些暈暈的，大概是因為躺太久的緣故吧。稍稍立住休息了一下，Jet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他得洗把臉，把自己清洗一番，因為剛剛他清晰地摸到了自己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如果就這幅模樣去見妞的話，肯定會被妞當成變態怪蜀黍吧。想像著妞看到大叔樣的他驚愕地捂嘴往後退的場景，Jet不禁笑了出來。

「剛睡醒就一副痴漢臉真的好嗎？」Lisa聽到Jet的房屋有動靜，於是從廚房裡走出來查看，結果就看到Jet傻笑的畫面。

被突然而至的聲音嚇了一跳，Jet看向聲源處，正穿著圍裙的Lisa正立在不遠處好奇地打量著他。他有些驚訝：「Lisa，你怎麼在我家？」

Lisa對他聳聳肩，嫌惡道：「你應該感謝我幸虧來你家還你的錢包，不然你早就已經病死了。」

Jet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那麼回事，他正燒得暈暈乎乎時有人摁門鈴，摁了好久好久之後，他才拖著無力的身體給對方開了門。於是他對Lisa感激地笑了笑，說：「麻煩你照顧了。」

「切。」Lisa對他擺了擺手，心裡對Jet的見外有些介意，因為畢竟曾經是親密的戀人，但後來她又想了想，自己也說了那是曾經，自己又何必在意太多，既然Jet並不是真的愛自己，那麼自己只當一個普通朋友陪在Jet的身邊也沒有什麼不好。想到這裡，Lisa倒也放開心了，「你當我願意照顧你啊？又是吃藥又是請醫生，還要隔一段時間就給你量體溫，我都快要被累死了，還不是因為沒有人過來看望你嗎？」

果然沒有人來找過自己，那自己在迷糊狀態下看到妞的事情也是眾多關於妞的夢的其中一個了。Jet有些失落地想。

Lisa看著Jet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也終於鬆了一大口氣，Jet這次真的病得太嚴重了，又是發燒又是嘔吐，嚇得她都有些不會處理了。她一邊走進廚房，一邊說：「你先去把自己洗一洗吧，你現在的模樣實在太過邋遢。等你洗漱好了就吃些飯。」

Jet答應了一聲，然後走進了洗漱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Jet不自覺又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心裡想著，如果讓妞真的看到這一幕，不知道到時候妞會不會很嫌惡自己呢？

從洗漱間里出來時，Lisa已經把飯放到了餐桌上，並且已經開始吃飯看電視了。當Jet走過去時，她往旁邊挪了挪，給Jet騰出更大的一片空間。

「這個節目好好笑。」Lisa一邊往嘴裡送飯，一邊笑著說。

Jet看了看笑得開心的Lisa，又看了看電視節目，他沒有看出這個節目的笑點在哪裡。與其看這種無聊的電視，他倒寧願和妞一起看影片。

「哎，我說你，你的人品真的不怎麼樣啊？」Lisa止住笑，看著正要吃飯的Jet說。

Jet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Lisa聳肩道：「很明顯，因為除了只有一個男生在周三上午來看望你之外，沒有其他人來過。」

「哦。」Jet不以為然，沒有收到邀請，一般人確實不會輕易到別人家裡做客。

等等，這個應該不是重點吧？

Jet猛然醒悟過來，心情激動的他一下子丟開了手裡的餐具，然後一把抓住了Lisa的手腕，急切地問：「你說什麼？誰來過？」

Lisa不知道Jet為什麼這麼激動，她掙開Jet的手，吃痛地說：「你在緊張什麼？」

被Lisa這樣一質問，Jet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慌忙鬆開Lisa的手腕，道歉說：「對不起Lisa。能告訴我是誰來過嗎？」

「就是一個長相漂亮的男孩子，個子很高，也很瘦，劉海梳起，眼睛大大的。」Lisa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回想，只是那男孩子長相確實很美，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描述出來，只是接著說：「反正很美很有氣質啦。」

根據Lisa的描述，雖然Jet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一定是妞，但他又怕自己多情，於是又把自己所認識的人在腦海里重新過濾一遍，確定除了妞之外沒有任何人符合Lisa的描述，這才安下心確定妞真的來過。

「他有說什麼嗎？」Jet一臉期盼地看向Lisa，眼睛裡竟然有些閃閃發光的神采。

「嗯。」Lisa把垂到胸前的長髮撩到背後，想了想，說：「好像沒有說什麼啊。我來找你時比較倉促，生活用品什麼的全都沒有帶，所以當他來的時候，我就讓他照顧一下你，等我回來時，他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看來自己那天看到妞哭也不僅僅是夢了。可是妞為什麼要哭呢？Jet想著，下次再見到妞時一定要問清楚。

看著臉色瞬息萬變的Jet，Lisa眨著眼睛想了想，突然涌到腦海里的一個想法把她自己嚇了一跳，於是她湊近Jet，小聲試探著問：「哎，Jet，那個人該不會就是妞吧？」

「你怎麼知道？」被Lisa這樣一問，Jet條件反射地有些驚慌，難道Lisa已經知道他和妞的事情了嗎？

「原來他真的是妞啊？」Lisa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竟然真的是這樣，她也被這個事實給驚呆了，竟然脫口而出：「Jet你是gay嗎？」

被Lisa沒頭沒腦的這樣一問，Jet整個人懵住了，全身就像被澆灌在了水泥里般動彈不得。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覺得他和妞在一起是很自然的，和性別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話語卻先於大腦反應了過來，他堅決地否定道：「我不是。」

Lisa也被自己的這個問題嚇了一跳，她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想到Jet會如此慌張。而且以前也沒有感覺到他有這方面的傾向，也許他只是一時被妞給迷惑住了，並且那個名為妞的男生，確實有引誘人的資本。她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Jet，你不用太在意，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隨便問問。」

「我真的不是，請你相信我。」Jet不知道自己心裡那種錯綜複雜的感覺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堅決不能承認自己是個gay,他寧願對妞有愧疚，寧願承受自己產生背叛妞的痛苦，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gay。他不能，堅決不能。

Jet的過分強調，倒讓Lisa起了疑心，如果不是的話，幹嘛一直認真強調一直堅決否決呢？她假裝輕鬆道：「沒關係，即使你是gay,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這是她的真心話，雖然不能再做Jet的戀人，但她確實希望自己愛的人過得福祉。

「Lisa，我真的不是......」Jet還想要辯駁。Lisa卻伸手止住了他，她用她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微笑著對Jet說：「聽我說，Jet，雖然我真的很喜歡你，也不願意承認我們已經分手了，但我知道那個叫做妞的男生已經在你心目中佔有了重要的位置，你在乎他多過於在乎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的話，那你就聽我說句真心話，不管你是不是gay，我都希望你能跟隨自己的本心走，不要讓自己後悔。」

妞到底在Jet的心中佔有多大的位置，估計Jet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只是單純地渴望著接近妞，至於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深入想過。

Jet看了看Lisa，他沒有接話，只是拿起餐具，慢慢吃起飯來。

他還是不願意承認，已經堅持了二十年的熟稔的世界觀，突然間崩塌，他真的無法認同一個新的世界，也無法再重新接受一個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