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妞寧願自己沒有聽到Boss說的那些，也沒有慌裡慌張地趕往Jet的家裡，那樣自己就不會再失望一次。

坐在Jet的床邊，妞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Jet，一邊掉眼淚一邊想。

知道Jet家裡只有Jet一個人，所以妞很擔心Jet會不會出什麼意外。而且人生病的時候，總會格外脆弱，所有的負面情緒會同時湧上來摧殘人的心智，折磨人的精神。一想到Jet獨自一個人在家養病，妞就更加自責，自己竟然真的能夠狠心對Jet不管不問。

但當他火急火燎地乘著公車趕到Jet的家裡時，他就沒有這種想法了。因為給他開門的並不是Jet本人，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女孩。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原來Jet的身邊永遠都不會缺乏照顧者，原來一直以來只有自己還傻乎乎地相信Jet說他很孤獨的事情。

女孩有著精緻的五官，蜜色的肌膚，高挑的身材，只是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甚至還套著Jet的體恤衫。所以當她打開門走出來的一瞬間，妞覺得自己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在這炎熱的天氣里，他卻凍得瑟瑟發抖，上凍結冰的自己，似乎渾身上下被凍得皸裂，然後碎成了一片一片，身體痛到了麻木。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在這個女孩面前，妞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丑，任人取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Jet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但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能從他給的假象里蘇醒，反倒是一次次地選擇相信，然後再一次次地傷害自己。

「請問你是來找Jet的嗎？」女生不是別人，就是前幾天陪著Jet一起喝酒的Lisa。看著獃獃地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大男孩，Lisa覺得這個額頭光潔飽滿，眉毛濃長，眼睛大而無辜的男孩十分美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眼眶發紅，眼神空洞，毫無神采。

過了好久，妞終於意識到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於是努力提起精神，對女孩愧疚地說：「對不起，真的是打擾了，我不知道這兒還有別人。」說著就要拖著沉重的步伐轉身離開。

「哎。」Lisa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孩子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已經四天了，她已經不離不棄照顧Jet四天了，實在疲憊至極。Jet一直都在發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雖然一直都在打針吃藥，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好轉，所以她一步都不敢離開。而且她來的匆忙，只是為了還Jet落在自己那裡的錢包，所以化妝品衣服什麼的全都沒有帶，但她又不能離開，丟下生病的Jet一個人。妝可以不畫，但衣服總不能不換洗，所以才找了一件Jet的衣服將就一下。況且，這四天來，只有這一個男孩子過來看望Jet，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這個男孩子輕易離開。

聽到女孩子的叫喊，妞扭頭看向她。

「你是Jet的朋友嗎？」Lisa微笑地對妞打招呼。

「嗷。」妞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問。

「真是太好了。」Lisa開心地雙手擊掌，興奮地說，「你能幫我照顧一下Jet嗎？」

「為什麼？」你不是在這兒呢嗎？妞想。

「Jet生病了，我已經在這兒照顧他四天了，」Lisa抬起胳膊看了看糟糕的自己，接著說：「拜託你照顧他一下好嗎？我想回趟家帶些必需品過來。」

妞其實想走，但是看著女孩子誠懇的臉，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眼熟。

「你知道嗎？我不禁懷疑Jet的人品了，這幾天只有你過來看望他。」Lisa說著打開門讓妞走進了屋裡，「如果不是我過來找他，估計他病死在屋子裡都沒有人知道。以前的時候也沒有感覺到他人品差到這個地步啊？」

終於稍微調整好心情的妞，望著屋子裡整潔的一切，心裡就有些酸澀：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女孩做的吧？

「你很不愛說話啊？」Lisa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你要是喝水什麼的自己隨意，不用客氣，就當成自己家啊。」Lisa說著走進了衛生間收拾自己。

妞聽著女孩子一副女主人的口氣，心裡更不好受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找Jet，Jet就算沒有自己也會過得很好，哪裡需要自己的陪伴呢？難怪他會離開自己，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很高興你能幫我照看他一會兒。」Lisa換好自己的衣服，頭髮梳成了高馬尾，看起來整個人幹凈利落，她跨上自己的包，接著對妞說：「Jet在卧室里睡覺，你可以進去看看他，不過他剛吃完藥沒多久，估計還在睡覺。」

眼前的女孩即使不化妝，只要把自己收拾幹凈，就已經很美麗了，若是再略施薄粉......妞想到這裡，突然驚訝地抬起頭盯著女孩子看了看，如果再略施薄粉的話，就和那天在Jet手機上看到的女孩一樣。記得那天早晨，還沒有到上課時間，當他看到Jet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時，就輕輕走了過去，結果發現Jet在給一個女孩子的照片點贊。當時他已經有些喜歡Jet了，而且他還傻乎乎地試探問她是不是Jet的女朋友，Jet笑著回答他說那是他前女友。

為什麼前女友會過來找Jet呢？妞不敢深想，他怕自己再想下去會心痛死。

「嗷。」妞忍住眼裡上涌的眼淚，低頭答應了一聲。他怕女孩子會看見他哭泣時的樣子。他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已經不想再自取其辱下去。

「那我走了，Jet就拜託你一下了。」Lisa沒有看到妞的表情，對妞招呼了一下，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門徹底關上的一瞬間，妞才慢慢蹲在地上，捂著嘴哭了起來。假裝的堅強再也維持不下去了，Jet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蠶食掉他所有的努力和自信。不管他把自己偽裝得多麼不在乎，Jet總能輕易而舉地打破他的防守，總能把他傷得措手不及。

哭了很久，妞終於慢慢停止哭泣，他擦掉眼角的淚，這是最後一次為Jet而哭，以後，他和Jet再也不會有任何牽扯，他也不會再對Jet抱有任何期望和想法，再也不會戀戀不捨了。

妞推門走進卧室，卧室里的窗簾拉著，光線有些暗。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這裡過的那一夜，那就像是一個虛幻的夢，他本以為與Jet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之後，Jet會對他更好，卻沒有想到那竟然是噩夢的開始。當他第二天懷著某種名為甜蜜和羞澀的心情迎接Jet的時候，Jet卻對他冷眼相待。

Jet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不夠矜持，所以才會厭惡自己的呢？可是自己當時已經推開他了，推開了好幾次，是他想要的，自己才給的啊。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啊？為什麼要承受這一切的自己呢？

妞坐在床邊，看著Jet熟睡的臉，大概是因為生病難受，所以即使是睡著，Jet的眉頭也仍然輕輕皺著。妞一邊哭一邊伸手去摸Jet的臉:讓我最後一次再感受一下你。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了，也不會再輕易被你打擾，我們回到最初相識的狀態，誰也不會注意到誰。

好像有人在摸自己的臉。那隻手有些冰涼，貼在滾燙的額頭上，感覺十分舒服。感覺有點像妞。Jet輕輕睜開眼，朦朧之中看到妞果然正坐在自己的床邊。Jet心裡苦笑了一下，我一定又是在做夢，怎麼可能會是妞呢？妞那麼生自己的氣，怎麼可能會原諒自己？

Jet重新閉了閉眼，心裡卻想著，即使是夢，那自己也要在夢裡與妞相處，要知道，妞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溫和地對待自己了，即使是夢，他也捨不得這樣的溫存。

費儘力氣，Jet才抬起沉重的胳膊，抓住了妞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然後放在臉上蹭了蹭，輕聲喃喃道：「妞。」然後他手下用力，把妞整個人拽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妞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Jet吵醒，更沒有想到Jet會有這種舉動，措不及防的他直接倒在了Jet的身上。他慌張得眼淚都沒有來得及擦。

「妞？」身上的重量讓Jet感覺到踏實，就像心臟終於找到了安放的位置。他仍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過這種把妞攬在懷裡的感覺實在太好了。透過朦朧的視線，Jet隱約在妞的臉上看到了淚痕，心裡頓時湧上一種疼惜，他伸出手，輕輕觸著妞的眼角，小聲說了句：「妞妞不哭。」

頭實在太暈，剛剛的動作幾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Jet說完竟然又昏睡了過去。

妞趴在Jet的身上，看著重新入睡的人，心中的情感上下翻滾，一時竟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