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夕深吸了口氣，掰開林躍抱住自己的長臂說：「辭職吧，到我的劇團，做什麼都行，總比這裡強。」

「那哪能行啊，我不要你養，而且我喜歡跳舞，你那裡不適合我。」林躍靠著牆壁慢慢的坐了下來，離開溫暖的舞台後他有些冷，縮在地上滑稽而悲涼。

洛子夕只好將自己的大衣給他披上，說：「我不是養你，只是和你一起工作。我劇團不景氣負債時你不是也給過我資金嗎，就當你入股好不好？」

「不要！」林躍將大衣揮落在地，然後將洛子夕抵在牆上，血紅的眼隨時能吃人。

四目相對了很久，然而什麼都沒有做，林躍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往混亂的男客里走去。

洛子夕看著他從陰暗的後台走向閃亮的舞台，逆著光，是痛是樂，都消失在蒼白的光線里。如果他知道劇團的前途是透過這樣換回來的，他寧可不要。他寧願林躍還是當年街頭賣藝，然後靠著一點小正義打架的人，也不要這樣賣弄舞姿供人取樂。

他一直等在陰暗處，不敢去看台上的人，曾經的英姿煥發如今的自我放逐。夢想有多遠，沒有人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夢想需要犧牲另一個的夢想才能實現，需要珍惜還是需要放棄？

午夜時分有人突然跑到洛子夕面前說林躍出事了，從台上掉下去了。

洛子夕急忙來到前面擠過人群就看到冰涼的地上躺著林躍，林躍神情恍惚比之前更厲害了，有點不像喝過頭的樣子，反倒像某種藥物造成的。洛子夕雖然沒來過這樣的酒吧，但知道他們大多嗑藥，甚至會悄悄的放進別人的飲品里，讓其他人也上癮。

「林躍，林躍！聽到我說話了嗎？」洛子夕急的大喊，一邊扭頭大喝圍觀的人，「叫救護車啊！」

沒有人動，他們只是看著，然後毫無顧忌的議論著。

洛子夕知道這個年頭不能靠別人，只好自己摸出手機撥打120，當放下手機良哥就出現了，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把他帶到外面去，如果查起來就說自己弄的，一切費用我們擔，別把事惹到我們頭上。」

洛子夕知道他在撇清關係，他這麼說就更肯定林躍被下藥的事，他怒氣一衝上去就揍了良哥一拳。當然沒有揍到，良哥一個擒拿手他就痛白了臉，卻死咬著牙不出聲。

「子夕......」相當不清醒的林躍喊了一聲，卻不知夢裡現實，慘著一張臉跟鬼一樣。

良哥沒好氣的放開了洛子夕，然後粗魯的扛起林躍就要往外走，洛子夕急忙攔住：「外面這麼冷，讓我給他穿上衣服。」一直瞪視著良哥，眼中極力壓制著怒火。

等給林躍穿好衣服洛子夕也出了一身汗，從不知道他這麼沉，比任何時候都沉。在救護車過來之前林躍只能躺在路邊的休息椅上。

在寒風中等了許久也不見救護車來，只好自己打的送到了醫院。檢查結果算好的，脊椎受傷，但不嚴重，有些偏離壓制了神經導致全身麻痹。洛子夕知道林躍的脊椎在他小時候就傷過，也是練舞時傷的，這次加上藥和酒，然後從舞台上摔下來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林躍完全清醒的時候是在第二天上午，他依舊動不了，說實在他很害怕，怕自己就這麼癱了，他才不到三十，他還沒有成名，他不甘心。

「放心吧，醫生說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洛子夕看到他害怕的神情，原本想訓斥的話都給咽了下去。

林躍這才勉強展開笑容說：「謝謝。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明白。」他只是痛惜而已，並不想責怪，「為什麼不告訴我？」

林躍不說話了，也不知道能說什麼，難道說自己江郎才盡了，所以只能選擇這樣快捷又有效的掙錢方式？

兩人又恢復如初了，洛子夕撇下劇團的事宜專心照顧林躍，林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幾天照顧後發現不對了，為什麼還動不了？

洛子夕也發現不對連忙去找醫生，從辦公室出來後他不敢回病房，該怎麼說，不管怎麼說都是殘忍的事。

林躍在房中焦急的等著，天黑了也不見洛子夕回來，憋了一天的尿就這麼從床底滴落了下來。他已經猜到最壞的結果，但沒有想像中的痛苦，或者說心死了還會痛嗎？

洛子夕滿臉通紅的帶著醉意從外面回來看見林躍躺在濕冷的床上時，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淌落，他知道不應該這樣，可無法控制。

林躍卻平靜的出奇，他也想哭可是哭不出來，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就這麼完了，任誰都接受不了。腦里閃過的都是自己在舞台上的樣子，不管是街邊賣藝的，還是參加比賽的，更或者是酒吧作秀的，至少能跳，現在能做什麼？

洛子夕狠狠的抹掉眼淚然後大力搬弄著林躍，給他換幹凈的衣服，給他換幹凈的被褥，寒冷的冬天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我，去洗一下。」洛子夕拿著衣服往醫院的衛生間去，他沒辦法呆在那裡，他也知道林躍不想他呆在那裡，兩人都需要靜靜。

冰冷的水刺痛神經，洛子夕只是一遍遍麻木的洗著，像拖延時間一樣。終於無法拖下去了才晾好衣服回到病房，卻沒有立刻進去。

「子夕。」林躍透過門上的一方玻璃窗早就看到洛子夕了，見他遲遲不肯進來就出聲喊他。

洛子夕使勁揉了揉臉回到了病房，盡量的輕鬆甚至擠出一絲笑問：「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林躍點點頭，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吃。

洛子夕這次回來的很快，買了林躍最愛的過橋米線，這是他們家鄉的名吃。

洛子夕喂他吃，兩人動作都很慢，十幾分鐘過去了面還沒吃完。林躍搖了搖頭，洛子夕也不勉強，拿紙巾給他擦了擦嘴。

「你明天忙你的去吧，我沒事。」林躍也是盡量的保持著輕鬆，他恨不得從22樓的醫院跳下去，如果他能走到窗口的話。

「劇團那麼多人，不差我一個，放心吧。」洛子夕說。

「為了我，去吧。你們下個月不是有演出嗎，聽說還是出國演出，這麼好的機會別錯過。」他不想被可憐，這樣會顯得自己更無能。

洛子夕還想說什麼，抬頭看見林躍的眼什麼都不說了，這麼多年只要一個眼神就能看懂。

不管洛子夕有多忙，每天都會來看他。林躍被確診後也沒有多住院的必要，接回家只能請義工照顧。

別看日子風淡雲輕，回到了軌道上，但偏離的終究已經偏離，就像林躍的脊椎，受傷了就很難治癒。

劇團出演的日子很快在煎熬又糟心的生活里來臨了，儘管洛子夕說了很多次不會跟著劇團出國，但他是主力，成敗在此一舉。林躍甚至以分手相脅，他才跟著劇團走了，演出其實只有一個星期。

洛子夕第一次登上那麼大的舞台，演出結束後台下掌聲不斷，謝幕再謝幕，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如果林躍在多好。下了舞台他第一時間給林躍打電話，每天都打一次，可這次沒人接，他有些慌了，滿腦子都是不好的事，根本安靜不下來。

當接到加演的通知時他左右為難，他想立刻回國，可看到同事那麼熱切的眼神後他又不能拒絕，而且這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最終的結果是接受加演，舞台上他摒棄一切雜念，一下舞台就瘋狂的撥打林躍的電話，撥打任何一個認識的人的電話。最終都沒有任何音信。

好不容易熬到演出結束，他提前回了國，一路奔到家裡，只有安靜，安靜都心驚。

「林躍，林躍！」洛子夕查看所有的房間，沒有林躍的影子。

洛子夕又衝到林躍好友那裡，紅著眼逼問，他們惶恐又諧趣的看著他，最終有人憋不住了帶他去了一個由倉庫改造的音樂室。

「我衷心的謝謝你，一番關懷和情意，如果沒有你給我愛的滋潤，我的生命將失去意義，我們在春風裡陶醉飄逸......」輕輕吟唱著《北國之春》，緩緩撥動吉他音弦的正是差點讓洛子夕發瘋的林躍。

洛子夕說不出話來，這算是欺騙嗎？

「我從來沒騙過你，只是沒有說。」林躍扶著輪椅來到洛子夕面前，他能動了，只是要恢復需要很長時間，而且也許要放棄舞蹈生涯，但他又找到了另一個方向，熱衷於舞蹈他都忘記自己有把好嗓子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洛子夕強忍著淚問。

林躍牽起他的手說：「你走後不久我就能動了，醫生說神經沒被壓著了。我絕望過的，但我那時連自殺都做不到還能怎麼樣？突然之間就能動了，我就想給你個驚喜，我有收到你的信息，恭喜你。」

那段時間的林躍不是冷靜，而是絕望，每時每刻都想了結自己，每時每刻都唾棄自己，他不見任何人。為了不顯示自己的懦弱，他極力的表現很樂觀，為了讓洛子夕去完成夢想，他又羨慕的到極點，他的舞台在哪裡？午夜夢回，獨自咬牙哭泣，他以為洛子夕不知道，卻不知背對他而卧的洛子夕跟他一樣，默默流淚。

洛子夕出國的第三天夜裡，林躍突然感覺能動了，用緊急鈴喚醒義工後就去了醫院，經過醫生的徹底檢查奇蹟的發現癥狀都好了，一時也解釋不清楚。林躍是個樂天派，他只能說好人有好報，老天爺給了他一次機會，所以他要好好抓住，為自己的夢想。

「所以你就組織了這麼個樂團？」洛子夕問，樂團的設備還比較簡單，如果想發展靠這些還不夠。

「楚明很早就想組織了，他也請過我，那時我一心賺錢就拒絕了。現在老天爺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想試試。」

「好，如果有困難，我一定會幫你的。」

「謝謝。」這次他不想拒絕別人的好意，他還有很長時間的康復訓練，而陪著自己走下去的只有洛子夕。

「我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洛子夕俯身親吻林躍的唇。

林躍又開始裝不好意思起來了：「他們都在呢。」

「讓他們看吧。」

林躍將人按住自己腿上，兩人瘋狂的糾纏起來。

偌大的棚里只剩他們兩個。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