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易……」黎效歡笑著奔向騎在馬上英姿勃發的鐘寒易，毫無身為朝廷命官的穩重，像極了幾歲的孩子，為了喜歡的玩具而激動如此。

本是歡喜的眉眼笑意，卻怎麼都摸不到對面的人，靠不近，越走越遠，那個身影逐漸模糊不清，最後成了書生的樣子，書生眉宇間依舊是那般清秀，黎效卻只是瑟瑟發抖，身體似是被某物禁錮，如何也動彈不得，直到書生拿著劍靠近，黎效才覺得手腳不再沉重，奈何這個圈如何也逃脫不了，等他轉身，身上又是那一柄劍，穩穩地刺入胸口，疼到窒息，卻喊不出救命，另一邊一個笑聲響起，那是鍾寒易，黎效很清楚那個聲音，可是他怎麼會笑，黎效想要看清，卻只有疲倦襲來，一陣冷汗從背後升起，黎效從噩夢中醒來。

「原來是夢，是夢，是夢，可是……」黎效坐起，靠於床頭，拿起床頭的那枚金鎖，「一心一意……」

黎效又是徹夜難眠，他不敢睡，生怕睡下便見不到鍾寒易，這夢的真實開始恐懼他的內心，上一世，便是在二十三歲與書生糾纏不清，然後死於他手，眼看這也快到上一世的祭日，黎效總覺得自己身處不安中，迷迷糊糊又是一夜，次日清晨，黎效對鏡許久，總覺得這幾年他不再原來的模樣，不知鍾寒易是否也變了模樣，對鏡傻笑，恰好黎耀希敲門而入。

「我兒這是有心上人了嗎，這般如痴。」黎耀希最得意的便是這個兒子，雖然他常年住在鍾府治學，但是對他的感情，黎耀希比之英娘更加深。

黎效雙頰染紅，避開黎耀希的目光，淡然道：「爹，孩兒不孝……」

黎耀希被這突如其來的說辭惹得呆若木雞，片刻反應過來，大笑出聲：「我兒自是我黎家之驕傲，為父三十而立才官拜員外郎，如今五十又二，卻依舊是侍郎而已，你的前途自是更加光明，何談不孝，大義便是大孝！」

「爹，孩兒，孩兒不能為黎家傳宗接代，此事我想了許久，總覺還是應該與您說，娘總是哭，孩兒也不敢同她說！」黎效低頭，這是他頭一次在爹娘面前抬不起頭，他不配做人子女，尤其是黎家的後代，他愧疚，卻無可奈何。

黎耀希原本的笑容暗淡，定定地直視黎效閃爍不定的眼，嚴肅道：「我兒可是得了病，這天下神醫不少，總歸是能治好的！說來你也到了談婚論嫁愛的年紀，也該給你物色門當戶對的佳人了，你且先說說心上人是哪家閨秀？」

黎效不知如何解釋，只是說了一句：「鍾府！」

黎耀希暗暗點頭，半天才反應過來：「鎮遠將軍？」黎耀希可不知道鎮遠將軍鍾繼在外頭有了私生女，莫非真的有這些八卦事情。黎效無力點頭，卻不知黎耀希至今不懂他所說何意，黎耀希摸著黎效的頭：「為父不曾見過鎮遠將軍的私生女，是否貌若天仙，才讓你這般魂不守舍！」

黎效怔怔地瞪眼看著黎耀希長嘆一口氣，整理思緒，語出驚人：「我愛的是鍾寒易，是鎮遠將軍的獨子，是立功前線，今日凱旋的鐘寒易。」

黎耀希只聽到鍾寒易的名字便火冒三丈，聽完黎效的話，一直愛子如命的黎耀希一拳狠狠打在黎效的臉上，血漬劃出嘴角：「胡鬧！」

「爹，我不曾胡鬧，我們非彼此不可！」黎效頂嘴，撫著自己紅腫的臉，思緒萬千，這個人從不曾你打過自己，就連摸都是輕手輕腳的爹，如今這一下確實把黎效打蒙了，黎效不顧一切破門而出。

一路狂奔，黎效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就定定地站在城門口，望著遠處漸進的行軍隊伍，心中所念便是鍾寒易，如今唯一一個可以給予他依靠的人。卻左等不來，右等不至，纏著白綢的行軍隊伍，頭已過，尾也過，黎效只當是自己眼花，未曾看清，追逐著隊伍前行，逮著人就問：「鍾寒易鍾將軍何在？」

這不問還好，一問那個小兵竟然淚翻，哭哭啼啼，模模糊糊說著黎效聽不懂的話，大約說的是：「他，他在回來途中遭伏擊，不幸，不幸……」

黎效跌坐地上，怎麼會，這不可能，鍾寒易說過會平安歸來的，他絕不是出爾反爾之人，有人催促小兵趕上隊伍，便徒留黎效一個人感傷，他哭不出來，他只覺得痛，臉上要是再痛些，也許心就不會痛了，黎效這樣想著，使勁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卻怎麼都沒用，路人只當這是瘋子，黎效恍惚遊走在路上，一騎揚塵而起，經過黎效身邊，又再折返，只是看著黎效空洞的眼神不明所以。

黎效險些就撞上了馬駒，馬上人險些嚇得魂飛，即刻下馬，摟住黎效的身子，寵溺道：「傻子，你的臉怎麼了？」

黎效緩緩轉頭，看向那人，劍眉英氣，這人的唇有點厚度，長得似乎有點像心中的那個人，可如今他已經，已經……

「我又在做夢了，我不想見到你，一會兒還得消失，不如不見！」黎效失落地推開溫暖的懷抱，鍾寒易伸手將人緊緊牽住，貼住自己的身體：「傻子，這不是夢，最近是不是一直夢見我啊！」

黎效無望的眼，望進鍾寒易的眼眸，似乎有點攝人，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這已經不會再成為現實，無力地說：「別騙我，你都死了，你都死了，再也不是我的！」

鍾寒易輕輕捏了捏黎效的腰，黎效沒有趕到疼痛，因為他的心底更加疼痛，鍾寒易不知黎效遭遇了什麼，不忍心地噙住他的唇，輕輕的甜蜜滲進黎效的嘴，也滲透心底，這般真實的感動讓他不願拋棄，回應著鍾寒易的溫柔，不舍地說：「我不想醒來！」

「傻子，都說我好好在你身邊，我怎麼就死了，你這不是詛咒我嗎？」鍾寒易搖了搖黎效的肩，黎效伸手摸著鍾寒易帶著溫度的臉，似乎真的，但再看他的胸口，分明浸透了鮮血，黎效用手指輕觸，鍾寒易微微愁眉，黎效才想起那小兵並未說鍾寒易死了，只是遭遇伏擊而已，想到自己這般的出糗，黎效的臉色更加紅潤，紅腫也顯得厲害。

「這傷沒什麼，很快就能痊癒，倒是你，你怎麼了？誰敢打你……」鍾寒易有些急，連問許多問題，黎效卻不知從何回答，只說：「我爹娘都知道我們的事了！我現在住在自己家裡！」

兩句話，已經足夠鍾寒易想像這些時日黎效是如何一人面對那麼多壓力，他決定回京邊和家裡坦誠一切，沒想到黎效卻先一步遭到了家裡的反對，鍾寒易心疼地想要觸摸黎效的臉，卻不敢動，只是輕吹幾口氣，柔聲道：「阿效，我們一起面對，我們一起見岳父岳母！」

黎效原本沒有哭，聽著這話，竟然一時女兒態，那淚全止不住地往下流，傻傻只知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