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倒下的時候，溫如桉雙腳就跟被釘在原地般，明明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敦促著自己快點再快點的。

他甚至還能分出心神地胡思亂想。

——果然和電影里的慢鏡頭很像啊。

周圍突然被抽空的聲音，和眼前漸漸消散的人群，最後只剩下林子一個。

溫如桉甚至覺得他都能記下林子倒下時的每一個細節。

緩慢朝前傾斜的身體，臉上肌肉不規律抖動的頻率，以及那人這種時候還不忘吐槽的碎碎念抱怨...

還有，林子一直朝自己這邊望來的眼神...

這些，溫如桉統統都能感受得到。

那麼，自己因他而驚慌失措的心情林子也同樣能感受到嗎？

直到溫如桉不小心被人搡到，他才回神般地跑去林子身邊。只不過，林子周圍早就圍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影了。

「林...林子...」小聲地囁喏著林子的名字，企圖朝他靠得更近。

隨著最裡面的一聲「讓讓！」人群一陣騷動，隨後自覺地讓出一塊空地。

——是耗子。

周圍人一邊幫著將林子放到耗子背上，一邊疏通人群讓出條暢通無阻的路來。而溫如桉也趁著這空檔擠到了林子身邊。

「林..林子...」見林子陷入昏迷，沒有任何的反應，溫如桉的眼淚伴著嗚咽瞬間湧出。

「哭什麼哭！」耗子心煩意亂地甩來這麼一句話，順利地將溫如桉那些不敢說的感情堵了個死。

耗子最厭煩緊要關頭時身旁還有人跟著湊熱鬧，尤其是溫如桉這種沒有任何實質性幫助的人。因此講完這句話後，耗子就背著林子跑向了校醫院，徒留溫如桉一個人呆在原地。

「林...林子......」

耗子將林子送來時，校醫院裡並沒有其他病人，因此救治過程還算順利。

林子傷的也不是很嚴重，只是膝蓋和手肘處有擦傷，至於林子的昏迷，醫生給出的解釋是收到驚嚇和連日來精神緊張造成的。

聽到醫生的解釋後，耗子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碰巧肇事者也被送了進來治療。耗子瞥了一眼對方，沒什麼大礙，也是擦傷。對方見了耗子，點點頭表示歉意。

耗子擺擺手錶示沒關係，畢竟這是意外。隨即轉頭看向病床里陷入深度睡眠的林子。

「嘖嘖，等你醒來，我非得狠搓你一頓不可。」話雖如此，可耗子眼裡還是弄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直到尤樂聞聲趕來時，耗子才鬆了一直緊繃的肩膀。

「兄弟，你可來了。」耗子拍拍尤樂的肩，「你替我會兒，我實在是太餓了，想去吃個飯。」

尤樂點點頭，「行，你去吧，這裡有我在呢。」等耗子快走到門口時，尤樂才將疑惑問出了口，「那個，溫如桉呢？」

經尤樂一提醒，耗子才想起溫如桉這人來。

「我吼了他一嗓子，然後就...」平時耗子人還蠻好的，除了嘴上沒邊兒愛開玩笑。想必這次也是太緊張林子了，因此也沒顧得好情緒。

「嗯。你去吧，這裡有我。」打發走了耗子後，有了抽了把椅子坐到林子旁一眨不眨地盯著還睡著的人瞧。

一時間，病房裡有些安靜的詭異。

而房門外一直躲在暗處偷窺的溫如桉卻只能隱得更深。

也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裡才想起尤樂的聲音，無非是對林子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埋怨。後來，尤樂接了個電話，貌似是出了什麼急事，模樣慌張地離開了病房。

直到這時，溫如桉才找到機會進來探望林子。

病床上，林子還在睡。平緩規律的呼吸聲淺淺地騷著溫如桉的心。這讓他原本慌亂不已的心瞬間安靜下來。

和醫院裡常年充斥的忙亂的腳步聲不同，校醫院這裡是鮮少有人光顧的冷清場所。偌大的病房裡並排著三張藍底白面的條紋床單，另兩張都是規規矩矩的模樣，唯有林子躺著的這張被他碾壓出褶皺的溫度。

即便如此，依舊暖不了整個房間的冰冷氣氛。以及溫如桉那顆過分緊張的心。

「林子，你還記得嗎？」溫如桉也不曉得，為什麼往事在這一刻翻湧而出。

也是與現在無異的場景，主角依舊是他們兩個，只不過，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罷了。

「溫如桉，老師要我給你帶作業過來，說是後天必須要交的。」

溫如桉朝門口的剪影看去，認出來那是班裡最受老師和同學歡迎的林子。

溫如桉點點頭，從來人手裡接過一厚沓的卷子和筆記。明明才是高一不是嗎？為什麼要布置這麼多的作業。

顯然林子也是極不滿意老師的這種安排。

「易老師還真是不通人情，怎麼能讓生病的人還寫那麼多作業。」

溫如桉沒說話，因為他不知該怎麼講。其實他根本沒生病，他只是受不了班裡同學的欺壓才故意裝病的。而這，也是易老師默許的。

見溫如桉沒理他，林子也覺得無趣，想起老師布置的作業，腦袋就是一陣鑽心的疼。

「反正老師說的我已經傳達到了，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作業還蠻多的。」

「嗯。」這次溫如桉難得的開了口。目送著林子緩緩起身，背起床腳處碩大的書包，目送著他一步一步地朝門口走去。

「那個......」溫如桉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下意識地挽留他。

「以後...你可以來陪陪我嗎？」溫如桉也覺得自己要求得有些過分了，畢竟他們兩個是一句話都沒講過的最最陌生的「同學」關係。

林子轉過身來，看著病床上將手裡的病服攪得一團亂的溫如桉，又想起這人在班裡似乎格外地受排擠，就連生病了身邊都沒一個人來照顧他...

「好啊。只要我有時間的話。」

溫如桉低落的心情被林子的這句話點亮，連著好幾天都沒笑過的臉都有了些許興奮。

「嗯！」

儘管後來，林子再也沒來找過他。

「那時我每天都期盼著你能來看我，每天都在緊張與期待的等待里度過。可是每次都失望。」

「直到後來有人給我送來新的作業，我才意識到，原來你是忘了啊。不過，沒關係的。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

「果然啊，林子是不會讓我失望的啊。雖然你沒做到和我的約定，但是在我被人欺負時你還是保護了我啊。可...」

「...這次...我卻讓你受了傷...」

「林子...對不起...嗚......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在你倒下去的那刻第一時間趕到你身旁做你的支撐；對不起沒能在你忙得焦頭爛額時借你肩膀讓你依靠；對不起沒能長成一個足夠成熟的可以讓你放心依賴的人。

對不起。我沒能變得足夠好。

不過，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情了。

但在此之前，你能不能等等我。

給我時間，讓我變成足以與你相配的人。

在這段時間裡，能不能。

能不能，別拋下我，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