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楚諳依然照常給沈念發消息，發視頻，有時也發照片。

沈念莫名覺得這孩子在迴避他。

他也不急，這孩子遲早要黏上來，他有這點自信。

他只是有點不愉快。

楚諳將近半個月沒回來了，沈念無聊的很，白日里幾次出門都是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完事後朋友招呼他去放鬆放鬆，他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個好字來。

他想到楚諳的臉，他把人弄哭了不少次，沈念從沒覺得自己傷害過他，可楚諳的歡喜雀躍和黯然傷神偏偏都因他而起一般，簡直莫名其妙。

夜裡出門心裡會打著旖旎曖昧的主意，他沒帶司機，遠遠就把車停在以前常去的會所外面，叼著煙思量。

他看了眼時間，還不算晚。

楚諳接到電話時剛刷完牙。

「小諳。」

老男人的嗓子自帶引誘氣質，楚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臉燙。

「恩……」他頓了幾秒，「你這段時間怎麼樣，我訓練忙，就沒回去。」

「還好。」沈念笑笑，「就是晚上睡不著，我把安眠藥化在酒里，之後能睡得很好，像昏迷那樣。」

楚諳一口氣哽在心口，他覺得自己完蛋了。沈念幾句話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是這人手裡的一隻飛蛾，沈念是他的人形火炬。

他貪戀他，體溫，眼神，呼吸，嗓音……他忍不住想貼近他，只要和沈念共處一室，他有時甚至能聽見這人身上的火焰把自己燒焦的聲音。

瘋狂的迷戀。

與火有關的一切都頗為絢爛盛烈，點燃周身，使空氣升溫，最終熄滅後只留一點餘燼。

他怕沈念終有一天被燒空了，令他貪婪的熾烈的人燒成一把灰。

他感到恐懼，光是想像就令他喉口疼痛，如同被卡住脖子。

「沈念……」

「恩？」小孩兒聲音突然有些發抖。

「你不要把藥放酒里。」

沈念沉默。

「我是真的忙，沒有故意不回去，我可能……是有點點歇一歇的心思，但那不針對你，你說過的，我是你捧出來的，我不想讓你失望。」他停下來，接著又艱難地往下，「我看到你會變得急迫又神經質，我想緩緩，等我能控制好自己，不然就太丟臉了，我一直在你面前像個不懂事的小鬼，我本來不這樣，我想用我正常的面貌去面對你……」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急切，深吸口氣後強制著自己慢下來，「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我可能很讓你困擾，我不想這樣下去。」

沈念心裡「嘖」了一聲。

更大的可能是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楚諳明白，他很難打動沈念，沈念也犯不著為他鬧心，沈念就是閑得煩了，才給他打這個電話。

「所以呢？」電話那頭問。

楚諳一時沒反應過來。

「所以故意冷落我麼？」

楚諳說不出話。

「壞孩子。」沈念笑，那種氣音貼著話筒鑽進他耳朵，在他大腦里作威作福。「我討厭你，楚諳，你把我弄得頭疼，後來的幾次生病都是因為你，你不知道你害得我多犯愁。」

楚諳鼻子倏地發酸，「對不起……」

「我家裡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跟我說不再回來，想躲我就躲我，半夜想我了又突然進我房間。我身上毛病很多，個性上的毛病，心理上的毛病，還有身上的傷病，我好不起來了，你明白麼，我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我死，你讓我想過……」沈念似乎愣了一下，「算了，我這會不太舒服，掛斷了。」

「等等！」

「恩？」

「你在哪裡？」

沈念遠遠看著會所並不張揚的門面，它沒有招牌和閃爍的霓燈，只是靜靜存在於夜色里，裡面又是一番天地了。

他有點頭暈，前後車玻璃都降下一線車窗。

「不知道，」沈念回他，「掛了。」

楚諳聽著手機里的忙音，只覺得心都空了。

沈念生他氣了。

沈念前幾回生病……包括在河邊發病最嚴重的那一次，他之前喝了太多酒，夜裡肯定抽了煙，也是因為他。

沈念痛到最後整個人都沒了意識，呼吸困難，嘴裡往外涌血，楚諳那時恨極他，恨他太糟踐自己的身體。

那也是因為他。

楚諳只覺得眼眶發熱。

明明早早辭退他就好了。

哪裡用得著這樣受苦。

沈念那樣的人，何必承受這樣的糾結與辛苦。他怎麼能捨得。

一句喜歡都沒有，沒有保證與承諾，沈念卻確確實實為他苦惱過，他只是不說，剛剛沈念的情緒已經不對了。這個人從不真正袒露傷口，示弱都有目的，然而剛剛他是真的……真的嚐試著剝開自己。

——

「你彆氣我。」

「我錯了。」

「原諒我好不好。」

「求你了，沈念，接我電話。」

「你在哪？」

「我以後不這樣了，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不要混著酒吃藥。」

「你回我一下好不好。」

……

家裡的電話都打過了，公司里的值夜也沒消息，沈念不在家。

他當心這人在外頭出事。沈念永遠鎮定，情緒平穩，極少表現出明顯的怒意，他心臟不好，本不該發怒。

是他的錯。他惹沈念生氣了。

沈念哪有多少底子可以置氣，他心口那傷太嚴重，泡溫泉的時候他看了，子彈透胸而過，後背的蝴蝶骨下面甚至也有彈孔的痕跡。

怎麼可以。

楚諳想。

怎麼可以讓他慪氣。

簡直是個不懂事的混蛋。

所有的簡訊都石沉大海，手機能打通，但一直沒人接，楚諳知道沈念靜了音，寢室待不下去了，他打車往沈念家趕。

他在沈念的房間里坐了一晚上。

沒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