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沈念舉牌的次數變勤，他面無表情，楚諳莫名覺得他心情糟糕。

正在拍賣的是塊水沉香老料，沈念從洗手間回來時正好趕上，叫價極高的木頭在楚諳看來真是一塊陳年木疙瘩，也不知道為啥討了沈念歡心。

價格的飆升已經讓楚諳覺得不安了。他這種從不進拍賣行的人都能感覺出來，有人故意跟沈念抬杠。

加價，不斷加價。

整片坐席極為安靜，楚諳在不甚明亮的光線里仔細分辨他們的表情，這些他不熟悉的端莊貴人。

他們靜默無言，已然習慣了這樣的場合，隨著叫價飆升，他們瞥向沈念的目光漸漸變化。

他有多惹人迷戀。

楚諳心裡嘆息。

金錢，權勢，過目難忘的樣貌，好聽的聲音，與眾不同的風度氣質。

沈念開始不耐煩，微微皺起眉頭。

別生氣啊。楚諳想。

「我們走吧。」

沈念沒聽見，拍賣師嘴裡的競價聲完全蓋過了楚諳的聲音。

小孩兒拉了拉他袖子，沈念這才看向他，臉上的神情沒能馬上收斂，似乎嚇了他一跳。

「怎麼？」他盡量和顏悅色。

「……我們走吧。」

這麼一耽擱，拍賣師已經叫到了二次，沈念扭頭看向展台，抿著薄薄嘴唇。

能到這種場合的拍賣師深暗種種技巧，身體語言，眼神互動，語調頓挫，能輕易勾起你對競價的狂熱；這時，這位拍賣師含笑看了沈念一眼。

終於落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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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楚諳一直小心覷著沈念臉色。

……真生氣了。

就那麼喜歡那破木疙瘩？

沈念看著窗外，他一上車眼神就落在外面，擺明了不想理人。

……不能讓他生氣啊，楚諳想，他心臟不好，這麼憋著氣很傷身，再嚴重一些，犯病可怎麼辦。

那疙瘩好在哪裡楚諳實在看不出門道，心裡卻先埋怨起來，都怪它。

「林哥……林哥前面停一下，我買點東西。」

老林從後視鏡里看了楚諳一眼，笑笑，找路邊的車位，「別太急了，」他嘴裡囑咐，「套好衣服再下車。」

小孩下去了，年輕人氣血旺盛，隔著車窗，老遠都能看清他口鼻里冒出的白氣，附著著生動背影。

「老闆？」

「恩。」沈念心不在焉。

「別欺負小孩呀。」老林笑笑，「看把人家嚇得。」

「又擠兌我。」沈念揉揉臉，「我哪敢欺負他。」他簡直愁死我了。

不一會楚諳提著個很喜慶的塑料袋跑回來，在路邊水果店買的，他看了一路，總算在郊外人煙稀少的路旁見著了吃的。

沈念看了眼，是小蜜橘。

楚諳關好門，老林發動車子重新上路，沈念繼續看窗外。

沒辦法，他現在看見這小孩就窩火。

楚諳從衣服內袋裡掏出放暖和了的橘子，開始剝，整個車廂充滿橘子的清新氣味。

然後遞給沈念。

「很好吃的，」楚諳一臉肯定，「我剛剛嘗了才買的。」

沈念發現自己這股憋著沒處撒的氣，很不爭氣的煙消雲散了。

他就著楚諳的手咬了一半，還挺甜，水果的甜味倒是挺討他喜歡，於是趁著小孩沒回神又咬了剩下的那半，嘴唇碰到他指尖。

小孩有點不知所措，他指腹發麻。

「繼續剝。」沈念要求。

沈念一路吃了半袋橘子，吃進嘴裡還都挺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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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到底沒能「出差」，不過他在家的時間依舊不多。

幸而楚諳爭取到了給他開車的機會，不過也不是每趟都歸他，楚諳接送沈念時總是樂顛顛，他在接送喜歡的人上下班呢。

沈念不太搭理他，楚諳覺得老男人有心事，總想和他說話哄他開心。

小孩兒天真殷切的模樣可甜可甜了，沈念有種罪惡感，他捨不得把這隻小狗一腳踹開，怕弄疼他，傷他心；於是這小狗見天貼著他褲腿撒歡打轉，要他注視，索要親昵。

太明顯了，這種心思太過熱烈。

貧窮，咳嗽，與愛意，都是極難掩飾的。

不止是沈念這種風月老手能一眼看穿，楚諳那模樣，只要不瞎，多多少少都能看出點倪端。

小孩兒看著他時，眼裡都有星星，微光閃爍。

這種眼神對沈念來說不算少見，他足夠強大，難得的是這種強大牢牢附著在俊美外表中。如果不夠強大，美麗發揮不出絕對優勢，但不美麗，強大將失去許多意義。

他素來被愛，這種感情幾乎從來不用他刻意索取，信手拈來的東西，不珍貴。

……可現在他看著小孩眼裡的星星，有點不確定。

「去哪裡？」楚諳從沙發里站起來，「早安。」他笑，齒廓潔白。

落地窗邊陽光太好，這小孩笑容發光。

多好的年紀。沈念心裡讚歎。

「早安。」沈念笑著說。

幹凈的容顏，清澈漂亮，不懂掩藏的眼睛，想引起你注意的急迫聲音，你對他溫聲說話，他就會開心，如果再對他笑，他會有點點臉紅。

……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