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他們出發那晚沒驚動任何一個人。

第二天晨起才驚覺寺里只剩了眾小弟子。我努力讓自己鎮靜，也努力安撫眾人。師兄那天同我說了這麼多，一定希望我能維持好寺廟的日常，我不能辜負他們的希望。

我跪在佛祖前，嘴裡卻怎麼也念不出一句偈語。我要去找他們，我不能坐以待斃。絕不能！

我牽了我的那匹絕塵。我本想像小說里的大俠一樣，騎上一匹千里馬，再跟隨一匹好馬，等中途身下的坐騎累了，直接從馬上換乘。然而事實上，馬廄里的好馬已經在沙場征戰，只剩與我的絕塵同品級的馬了，更何況我的馬術不精，只能帶一匹馬。

我日夜兼程地趕往長安，中途歇了好幾回，須給絕塵喂草。當我和絕塵筋疲力竭地站在長安郊外時，滿目瘡痍，盔甲和兵戟散落一地，戰旗被折斷，旗面上的殷紅透過未歇的硝煙同夕陽融為一體。屍體和蠱蟲的腥臭撲面而來，我的太陽穴突突地狂跳。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這仗，算是打完了？師父還有師兄呢？

「小和尚，別杵著了，咱打勝啦！」處理戰後的幾個後勤士兵滿臉喜色。「你看咱的大旗還插在城上呢，苗疆那些雜碎、臭蟲都被砍死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城樓上插著大唐的旗子，明晃晃的旗下，兩個兵正抬著一個斷腿的兵。

我瘋了似的地跑往傷員駐紮的帳篷。

「師兄！」我毫不費力地在遍地呻吟的人群中找到少林弟子，「道衍師兄，師父呢？」

「在前面……」道衍師兄傷得很重，嘴唇泛白，頭用布帶纏著，血汩汩地滲出來。我掏出止血散，給他換了藥，又拿出水壺，灌了些水給他，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這便是勝利的代價麼？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是道銘師兄！

「師兄！」我抹了抹眼淚，驚喜地奔過去。

「師父？！」師兄懷裡的是師父，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師父！！」我使勁地搖師父的手臂，「師父怎麼了？」我妄圖自欺欺人，想要從師兄口中得知師父只是暈過去了的事實。

師兄不發一言，緊緊盯著前方，決眥的樣子像是要將眼角迸出血來。良久，才吐出沒有溫度的兩個字：「死了。」

我跌坐在地，失了最後一絲氣力。

「殺師父的，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