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山回來後，我總覺著師兄躲著我。從前，我不跟他切磋的時候，要麼聽他吹笛，要麼聽他吹牛。現在可好了，除了誦經的時候跟我挨一塊兒，其他時間他總是一人練功。

我前前後後想了一下，師兄沒有理由躲著我呀，於是我就逮了他問：

「師兄近來為何練功練得如此勤快？不像師兄一貫的作風啊。」

「首先，業精於勤，我一向勤奮；其次，戰事在即，男兒自當立於天下，你的作風才應質疑。」

「哈？戰事？什麼戰事？」我十分驚訝，我設想了n種理由，萬萬沒想到……我連「師兄是不是因為看上我了又迫於世俗的壓力才躲著我」這種狗血的劇情都設想好了，竟沒料到是因為……「戰事在即」，這劇情委實不科學。

「西域新崛起的一個邪教——五毒，正在進入中原，江湖正派人士都在緊張地籌劃，少林也不例外。而師父只召集了我們部分大弟子，你不知道也是尋常。」

「這麼大的事情，師父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師父不想讓你們做無謂的犧牲。不過師弟莫慌，邪不壓正，少林不會有事的。」後幾個字師兄是咬著牙，一字一字說的。師兄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一個後翻，來了一招韋柁獻杵。媽呀，嚇得我隔了老遠還下意識地做了擋臉的動作。

這種條件反射真的很羞恥……我不用抬頭也知道師兄在笑我。

我尷尬之餘還是記得重點的：「這五毒是怎樣一個可怖的門派?」仍是擔憂。

「據說此門派善使苗疆蠱術、五毒毒術和控蟲之術。」

「好駭人。難道當真是邪教?」我的擔憂更甚，巫蠱之術中原人怕是極少沾染，這一役的勝算實在不好說啊。「得多備些驅蟲靈藥，不可蠻幹。」

「的確。」

「師兄，」我突然很難過，猛地生出一股生離死別的愁緒來，「你、你再給我吹一曲可好？」

「啪!」一記重棍落在地上，濺起一溜的灰。師兄抬眼看我，收了棍子，緩緩道：「好。」

師兄習慣性地摸腰間的竹笛，手一出，方才想到笛子已給了我。想來師兄已經好久沒吹笛子了。「我去後山削一支。」師兄微微一笑，提了他的禪棍要往後山方向走。

「師兄，吹這支吧。」我遞過他送我的那支笛子。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難過。

「咱們去後山削一支，以後師兄還要教你呢。」

後山一片茂林修竹，師兄折了一支大小適合的紫竹，取了一截，席地而坐，開始鑿孔。修長的手指在笛身精巧地往返，「師弟，想聽什麼曲子？」

「我不通音律，聽師兄便是。」只要能聽上一曲就好，不論吹什麼，聽上一曲就好啊。

笛音飄渺，繞樑遏雲，吹的明明是首輕快的曲子，我卻有種淚奔的衝動。

「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師兄微微一笑，恍惚間讓我想起了那日的海棠公子。「這經可會念？」

我點點頭。

「那便沒什麼可擔憂的了。一切自是順應天意。」

「少林一向以慈悲為懷，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制止五毒的入侵了麼，非得大動幹戈麼？」我真的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多同門奔赴戰場，一去無返。

「阿彌陀佛。討伐五毒不是少林的本意，奈何絕大多數江湖正派人士有意如此，少林不能一意孤行，否則會被江湖人看作少林妄圖獨善其身，甚至與五毒勾結。若流言一出少林勢必會捲入爭鬥，怕是殺伐更甚。師父顧及大局，只得如此。」

師兄眼底流露些許的無奈和疲倦，我更難受了，杵著不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訥訥道：「幾時動身？」

「聽候師父安排。」

我稍稍抬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師兄，心裡難受的緊。

「道盧，曲子聽完了，回去吧。」師兄一如往常地雲淡風輕，彷彿只是經歷一次下山化緣。

我雖極不願離開師兄，但想著不能再給師兄添麻煩了，我既不能出力，但也絕不能添堵，於是便點點頭往證道院去了。

應作如是觀，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