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孟依，你們一起分來的那個女孩兒，她現在已經是你的女朋友了吧？「甑部長剛剛度過了極其無聊的一上午。早上的會議對他來說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他只不過是坐在領導身邊的一隻木偶。對他而言，只需要例行公事地念一下下屬寫的十年不會變的議程，並無任何新鮮感和意義。歐陽沐楓的到來倒是給他日復一日的生活增添了些許樂趣。

「嗯，沒錯，甄部長。祝孟依是我的女朋友。」歐陽沐楓站得筆挺，像個認真聽話的國小生在老師的辦公室一樣，他略帶自豪又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甑部長見狀，心想，這小夥子不僅實誠，而且沒有任何關係和家庭背景，這下可以在他身上好好地過把嘴癮了，於是他將他的迂腐之見全部撒在了歐陽沐楓身上。

「嗯，年輕小夥子啊，咱們推誠相見啊！你現在的這種思想可是要不得的啊！你這也長期下去，是會很危險的啊——你說你年紀輕輕的，可不能一畢業了，就光想著留在總部機關。機關雖好，但是不適合你們年輕人待。況且，機關也不是誰想待就能待得住的。你看看我，現在坐這兒，看著清閑是吧。說實話，我一把老骨頭了，是吧？上上班，喝喝茶，拿點能養家糊口的錢，就等著退休回家帶孫兒了。但是你們可不一樣啊，不能像我們這樣沒有追求——你們還年輕，趁著年輕，到外面多掙點錢。況且你們以後都是咱們企業的中流砥柱。對吧？什麼是中流砥柱？就是要能經得住大風大浪、扛得起事兒的年輕人。像你，現在先出去，在外面幹他一兩個項目，三十齣頭的時候絕對能成為經得住考驗的人才！到時候，公司絕對會重用的！」

甑部長似乎因為早上沒有任何發言權，攢足了話，絲毫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所以啊，你們要趁現在，深入基層，多見世面哪！再者說，公司培養你們都是有目標的、是有計劃的。你們前幾天都填寫了職業規劃的吧？公司不是盲目的哈、不是說隨隨便便就給你們點兵點將分出去的！」

甑部長說得一點兒都沒錯，幾天前，大家確實在人力資源部的帶領下寫了職業規劃。與其說我們是寫了「職業規劃」，不如說是寫了「我的理想」。「理想」還算得上是「理智地去想」，如果這麼理解地話，應該說是寫了「夢想」。我們都還沒有正式地踏入職場，哪有什麼規劃。比如我寫的夢想就是當上人力資源部部長，但是等到老甑部長退休還有邱副部長，哪天才能輪到我啊。我只不過是單純地以為人力資源部部長就是和年輕人打交道，為大家排憂解難。想想歐陽沐楓的夢想是當上項目經理，他單純地認為只有項目經理才是最掙錢的，只要當個三五年，起碼可以正成百萬上千萬的錢。

我們不光是寫了「職業規劃」，還懵懵懂懂地簽了合同。人力資源部的領導在主席台上念哪個空格怎麼填，我們就在下面怎麼寫。寫完就交卷，沒有絲毫的時間去思考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麼。

「你這人浮於事的心態可要不得呀。比如你吧，你的專業，據我所知，是土木工程吧？那正好適合下工地，也是需要到工地上去鍛煉的。」

「你說你現在，是吧，這麼年紀輕輕的，就窩在那格子間裡面坐著，你這人高馬大的，不覺得憋屈嘛！再者說了，你們如果都想坐在這一間間小格子里，這路它沒辦法修成的呀！咱企業就沒法發展啊！你覺得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歐陽沐楓只是不斷地點頭，偶爾回答：「是的，沒錯兒。」

「而且，趁現在，你才21歲吧——趁年輕的時候多出去磨練磨練，等到時候成長了、積累了，閱歷一豐富，我們還可以舉薦的，到時候再回來機關可就不一樣了，是吧？——我們不是不給你們機會回來的，我們公司的機制還是很完善的，人才也是一直在流動的——從一線基層到總部機關，這樣的履歷才圓滿嘛！」

待老甄部長很理智地發表完既冗長又勵志的、既客氣又嚴謹的官方話後，老老實實地在他的辦公桌對面佇立良久的歐陽沐楓表達了自己壓根兒就沒有想留在機關的意思，也沒有想佔用公司的任何優質資源，他只是簡簡單單地想申請帶女朋友一同去非洲。　　

甄部長生怕折損了他的身份，各項規定動作都調整到位。他睜了睜雙眼，看了看桌上的新分大學生名單，又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後將雙手交叉著放在凸起的肚子上，上下敲打著兩個食指，最後笑呵呵地說：「我桌上的這份分配名單是秉承著公開、公平、公正而且透明的原則進行擬寫的，而且是經過高層領導結合各位學員的實際情況研究決定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過來拿去看看？」

歐陽沐楓當然不會傻乎乎地要求去看那份用各種顏色的筆又圈又框的名單。他只是耐著性子，附和著眼前這位如落西山的太陽，隨時可能眯起眼睛打呼嚕的老同志。

在兜兜轉轉地引用了大至國家，小到人力資源部的部門文件後，最後甑部長終於找著了北，他言歸正傳，回歸到重點上。老甑部長一臉和藹地表示，如果歐陽沐楓執意要調整，他也是可以破個例的，畢竟非洲的女孩子太少了，我要真能夠去，也是注入了新鮮血液和活力。他會儘快幫忙向上級反映，但最重要的是必須徵求祝孟依本人的同意，畢竟祝孟依是女孩子家家的，去的卻是貧窮落後的非洲。他還再三強調，這是他做人力資源部長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

歐陽沐楓連連點頭，然後接連鞠了好幾個躬以感謝老甑部長幫了天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