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弱就要多讀書
小說: 餘燼傳 作者:冯寞 字數:3088 更新時間:2019-09-21 22:31:08
白日逞強,當日夜裡餘燼就發現自己不成了,渾身發熱四肢無力,躺在床上腦子暈乎乎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這種癥狀在昨日剛剛親身體驗過,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眼皮開始變得沉重,他不由自主地想,若是任其發展恐怕會奪了性命,那麼就怎樣死了,如何?
反正磨難有的是,已有的、現在的、未知的,總歸不好過,何不一死了之求一個解脫?
他抿了抿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床單,猛地睜開眼睛,狠狠喘了幾口熱氣,艱難地坐了起來。腿腳都軟綿綿的,一咬牙,也晃晃悠悠的下了地,扶著牆走到門口,推開門,呼嘯的冷風吹得他一個激靈。
院子里,月光下,白色的挺拔身影正手持長劍移步換影。劍光逼人,所過之處雪花紛飛,像是在與紛揚的長髮共舞。
察覺到有人葉泊舟餘光一掃,見是自家小徒弟,便放下心來,一個利落動作,長劍唰的一聲入鞘。
移步至門口,剛要開口,那個個子只及他腰的孩子就軟綿綿的倒在了他身上。
「熱……」
葉泊舟下意識地接住他,伸手一探額頭,那溫度之灼熱讓他心驚,暗道糟糕,又不禁自責:自己第一次做師父怎麼這麼粗心大意!習武之人都有內力護體自然不怕冷,可燼兒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呀!這麼一凍自然是受不住的。
看來,還得勞煩一次六師弟了。
事實上,林絮很有可能有起床氣,而且是非常嚴重的那種。據葉泊舟多年觀察發現,林絮每次好夢被打斷時都會變得很陰沉,儘管他平時看起來也很陰沉,但是這時往往眼神更加冷酷銳利,臉色不僅黃還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連步伐都更加沉重有力了些。
真像是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大將,可他明明只是個有起床氣的醫生。
林絮陰沉著臉推開門,把了脈,開了藥,又陰沉的走了。那速度之快,恐怕要趕得上花不遇的輕功了。
幹脆娶床做媳婦好了,天天膩在一起也不會厭。葉泊舟腹誹。
時候也不早了,他打了個哈欠,把困意壓下去,拎著藥房到院里煎藥,時不時的進屋看餘燼一眼,給他喂點溫水喝。
果然是帶孩子啊。葉泊舟坐在小馬紮上撐著下巴睡眼朦朧地想。
藥煎好了,他端起來嗅了嗅,一陣皺眉,想了想又回房取了幾個蜜餞帶著,到餘燼床前。
「來,燼兒,喝點藥。」扶著滾燙的孩子起來,舀了一勺藥吹了吹送到他唇邊。
餘燼迷迷糊糊喝了一口,一皺眉,說什麼也不肯再喝第二口了。
葉泊舟無奈,他從沒哄過孩子,見此也只能試圖和他講道理:「聽話,喝了這藥你才能好起來……」
「本公子說了不想喝!」
有氣無力的一句呵斥。
葉泊舟眸光一定,頓了頓,輕聲問道:「你是誰家的公子?」
餘燼恍若未聞。
葉泊舟又試著問了一遍:「燼兒,你是誰家的公子?」
餘燼的意識卻已經陷入了混亂,根本聽不懂他在問什麼,自然也就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了。
葉泊舟定定的看著他,耳邊只有粗重的呼吸,彷彿剛剛那一句只是他的幻聽而已。
低嘆一聲,只得給他點了穴,把藥小心翼翼的灌進了他嘴巴里,然後塞了一個蜜餞進去,才解了穴。
葉泊舟推開門,外頭明月當空圓。原來已經快要到十五了。
林絮江湖第一神醫的稱號顯然不是空穴來風,餘燼那麼嚴重的風寒,在喝了他一碗藥之後竟一夜就褪了個幹凈,一大早起來神清氣爽。
早飯是簡簡單單的白粥包子,味道卻極好,餘燼謹遵食不言的原則,半句廢話也沒有,專心吃飯。葉泊舟坐在對面,突然開口:「這大冷天的,是不太適合在外面練武,左右也快過年了,再生病也不吉利。」
餘燼一頓,謹慎地看著他。
葉泊舟忍俊不禁:「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為師要折磨你了似的。」
餘燼冷漠的表情像是在說,你不就是喜歡想各種點子折磨人麼?
葉泊舟成功被他的這個表情取悅了,卻問了句不相幹的話:「識字麼?」
餘燼點點頭。
葉泊舟:「那到開春之前這些日子便讀些書罷,為師也教教你書法和一些簡單的內功心法。為師藏書雖不如藏書閣藏書之豐,也好歹夠你看些時日的。」笑了笑,溫言道,「若是只有武略而無文韜,豈不是匹夫一個?」
這一句餘燼倒是頗為認同。
「等這些你看完了,想看什麼咱們再去藏書閣拿。」
下弦門的藏書閣收藏著萬冊書籍,其中不僅有各派的武學著作、內功心法,還有軍事歷史等學術類書籍,最值得關注的,是裡面還收藏了一些孤本和禁書,只此一家,實在珍貴。也正是因得如此,藏書閣每年只開放一次,在每年的五月初七。平日里各自把自個兒想看的書記下來列成書單,由掌門審核後在開放那一天由看守藏書閣的守書人取來。書單則留在了守書人手裡,把書還完之後即可銷毀,還書是不限定時間的。
在這種嚴密有序的管理之下,雖然看書有些不方便,但書卻是一本也沒有遺失過。這在百年間也是頭一次的,以前總有賊人惦記下弦門藏書閣的武學典籍,時不時來偷兩本,防的住初一防不住十五,書籍多有遺失。自從陸於之繼任掌門提出這一管理方法之後,想要從下弦門的藏書閣偷書就變得難於登天,別說偷書了,就連你看什麼都要經過人家掌門審核呢。
餘燼低頭喝了一口粥。
早飯後照例是去大堂開會,今日葉泊舟和餘燼到得早些,葉泊舟照例坐到前排,和其他長老一起,餘燼則自己個兒找了個角落窩著。
不多一會兒,人漸漸到齊了,有一個人在餘燼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餘燼一抬頭,正對上一張白凈的臉。
黎袂擔憂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聽我師父說你昨夜染了風寒,現在感覺還好麼?」
餘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黎袂見他這個態度也不受挫,轉眼又笑了起來:「那就好。不過說起來你怎麼就染上風寒了呢?」
餘燼眼神往前一放,始作俑者正和蘇長久談笑風生呢。便只甩下了冷硬的兩個字:「凍的!」
黎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怔,忍不住替他感到悲催,又有點不能置信:「五師叔竟然這麼狠啊!」悄悄鬆了口氣,「幸好當初沒做他徒弟。」
餘燼只給了他一個可有可無的眼神。
今日陸於之講的是劍:「……劍,即是武器,也是伴侶。若想在劍術上有所成就,首先就要與你的劍心意相通融為一體,劍所指的方向就是你的心之所向……」
餘燼不由得想到了葉泊舟的那把長劍:泛著隱隱寒光的薄刃,削鐵如泥。玉白的雕花劍柄,精緻華美。
那把劍,名叫解憂。葉泊舟說,一劍封喉,前塵盡斷,所有恩恩怨怨煙消雲散,是謂解憂。
是在劍譜排名第十的名劍。
「……劍法,是依據劍的特性和自身所修鍊的內功來決定的。劍法不可謂不自由,一招一式,隨心所欲,得心應手;又不可謂自由,刺劈撩削,自有法度……」
餘燼又想到了葉泊舟自創的解憂劍法,手腕翻轉,當頭直劈,圈轉長劍,攔腰橫削,抬手疾刺,覆手運氣。動作極盡華美,殺傷力也不容小覷。
「誒,你想什麼呢?」
回過神來,餘燼盯著黎袂,面色不善。
黎袂被他盯的有些發毛,不由得撓撓頭,「我又哪兒惹到你了嗎?」
「沒有。」
黎袂純粹是沒話找話:「你剛來凌幽山,這兩天可還習慣?」
「還可。」
「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問我,我在凌幽山待了兩年,多少也懂些東西。」
那我還不如去問葉泊舟。餘燼心說。
「師兄們你可都認全了?」
「尚未。」這才兩天而已。
「那師叔們呢?」
「差不多。」
「誒,我跟你講啊,掌門師叔看起來最溫和,實際上卻是最嚴厲的;六師叔看起來最不好相處,實際上又是最好說話的。二師叔特別愛喝酒,曾經因為上酒窖偷酒還被掌門師叔罰去抄門規;四師叔……」
餘燼根本就不想聽,於是直接打斷:「這些我會慢慢了解的。」
「哦……」黎袂終於有些沮喪了,卻讓餘燼有了個疑問:「你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話想說?」
黎袂知道他是嫌自己煩了,也就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是,就是總想跟你說話……跟別人我話也不多的……」
餘燼終於正眼看他了:「為什麼?」
「就是,總感覺你有很多秘密一樣。」
「所以你是想知道我的秘密?」
黎袂一個緊張:「不是不是,我只是,對你比較好奇而已……」
餘燼收回目光,不再說話了。
「誒,你生氣了?」
餘燼聲音沉沉,聽不出情緒:「我之前常聽大人說好奇心害死貓,收起你的好奇心對你比較有好處。」
黎袂看著這個陰沉沉的怪小孩,忽然覺得,他似乎把自己包裹在另一個空間里,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