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純潔的靈魂之力漸漸被身上飄起的黑氣壓制，祁樺的靈魂體眼睛已經變成了沒有眼白的純黑色。

「主人，認你為主，做你之奴，都是想看你好好的…」

祁樺跪在地上痛苦的捶著地面，看起來竟是比冰宸還更痛苦幾分。

因他而痛，為他而傷。

「主人，主人，祁樺知道一千年前我們讓你傷心了，祁樺知錯，靈魂不滅只是想要看著主人這一世的風華，主人，不要這樣對自己主人…」

他跪在地上痛哭，曾經強悍無比的男人死後卻經歷了他一生最為悲痛的事情，此刻的祁樺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靈魂之體沒有淚水，他眼中流下的都是他千年來最為精純的靈魂之力，可以說就是他如今的生命核心了。

就因為他僥倖保存了靈魂，他得以知曉冰宸的秘密，誰又知道這個男人，他真的是天眷之人。

他曾經看到這個男人的淡漠無情，冷寂孤僻，看到過這個男人的……死亡…

有什麼，比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走向死亡更加悲傷？

有什麼，比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從新成長更加福祉？

有什麼，比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愛上別人更加痛苦？

冰宸皺著眉看向祁樺，「為了我，值得嗎？我是這個世界禍亂的根源，是我一手造就天驕，再讓所有人就此毀滅，祁樺你看著我，告訴我，值得嗎？」

「不，主人，」，祁樺否定冰宸的話，「何為禍亂？天下紛爭為禍，生靈塗炭為亂，而你所控亂世，是在為這個世界造就至尊之人，如今修道沒落，沒有你，這個世界早就敗落。」

祁樺苦笑，其實遇到你，是這個世界的幸運，如淵之言，你們的到來，是對這個世界，對所有生靈的恩賜。

所以，其實是你不值得才對啊，就算你不在乎，我們又有什麼資格不在乎？

「這個世界的生靈，憑什麼享受你帶來的好處還不知回報？」

冰宸一愣，狐疑的看著祁樺，似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想。

他看著烈日下已經顯得有幾分虛弱的靈魂，眼底都流過些許血色的漣漪，他不知道這人的靈魂如何得以保存，但是想來也並非易事，又是付出多少代價才成功？

但是……

「可是本座其實，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並非為了這個世界。」

「是，我知道，所以我們恨這個世界，想在那時毀掉他，可惜，失敗了，」祁樺苦笑，痴痴的望著這個在黑暗中的男人，「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我不後悔曾經所為。」

不後悔曾經為你放棄自己放棄尊嚴，不後悔在亂世為你殺伐。你可懂我們對你的深沉愛戀？

愛上你，就是與世界為敵，與這裡所有生靈為敵，也是…與你為敵。

冰宸皺眉，「祁樺，本座以為，你早已悔悟。」

「不曾想到我竟是如此執迷不悟？」祁樺站起身，目光哀傷的看著冰宸，「悔了如何悟了又如何？愛上你，我就再也無法回頭，這條路艱難險阻，卻沒給人任何回頭的機會。」

「留在你身邊，誰還能不心生貪念？擋不住你的魅力，忍不住為你淪陷，但是…」

他的痛苦執著，冰宸看在眼裡，他覺得熟悉但是不知道原因。

他覺得曾經的自己是真正愛著他們，在乎他們，但是此生，他只覺得陌生，在祁樺的眼中，就是如今的冰宸除了給他們的感覺，別的都已經不像是那個曾經的他了。

「主人你，拿我們當什麼？你說過多少愛，但是你，真的懂嗎？」

他痛苦的捂住面龐，淚水從指縫流下，他很難過，他愛上的人其實沒有感情，他的主人並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赤誠。

「主人，你叫我，如何悔悟？如何將你就此放下？」

他已經死亡，如今成了靈魂的他其實就是曾經的執念罷了，因為放不下，苦守千年只想見他平生安康喜樂，可是現在，他又遇到了曾經的選擇，這真的是輪迴嗎？生生世世都被這樣折磨嗎？

如果這樣，那為何輪迴？

如果輪迴只是為了重複曾經的選擇，那何苦輪迴？

目光沉沉，冰宸眼看著祁樺在他面前痛苦掙扎，他卻只覺得煩惱，他的頭很痛，像是有什麼在衝擊枷鎖想衝出曾經的禁錮。

本座，曾被禁錮？

冰宸神色一凜，放空心思閉目內視，他並沒有發現他的身體有什麼問題，就直接開始冥想，將所有記憶在意識海中一一看過。

幼年期的他被族人畏懼排斥，一直在密境修鍊度過，出關之日遇見的小少年，見到的那個男人……自此體內血脈崩潰，修為倒退陷入沉睡。

等到蘇醒之時，他隱隱明白了什麼東西，他似乎並不只是他，不只是冰族一個血脈不純的孩子。自此之後，他開始尋找，尋找自己記憶深處的東西。

五國亂戰，年僅七歲的他冷眼旁觀，那一刻，他似乎很興奮？他因為戰鬥而興奮，因為血液而瘋狂，他知道了自己是一個為戰而生的人，他渴望殺伐，但是…整個冰族再沒人能阻擋他，他已經失去了統治這個族群的慾望。

因此，十五歲，他出世，宣布自己冰族統治者的地位，期待著外界的天驕，外界的征伐，然而，自詡最為強大的皇室成員讓他失望，他們讓他失望。

那一年，他找齊了自己心中似乎是有所缺失的所有，十八歲，血契簽訂，他發誓自己會給他們所有人羨慕的一切，想讓他們安然度過此生，因為他有預感，自己無法陪伴他們。

二十一歲，他失去了所有記憶，他不覺得驚慌，甚至感到熟悉，他肯定自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這個世界的法則，無法束縛他。

他的記憶慢慢恢復，但卻不止如此，他能看到另一個自己，另一個自己的人生。到後來，他知道這是輪迴，每一世的記憶都在復甦。他開始變得冷漠，對所有人冷漠。

風雨雷電雲霜霧雪松竹梅蘭，這是他們的名字，捨棄了姓氏放棄了曾經留在他身邊的人，他這一世的愛人們，他曾經對他們縱容放肆，外界都盛傳他們是他的男寵，為他護下的禁臠。

他覺得厭煩，覺得自己辜負了他們一片真情，但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疏遠他們？到現在，他自己都不明白對他來說他們算是什麼。

是回歸後那神秘的聲音？還是靜心山上那次血脈的顫動？或者還可能是天驕榜初現時和那人的一次交流？又或者，是那人那樣痛苦絕望的心情？

冰宸看著自己的記憶，痛苦的按住額角，「本座…就真的這般花心多情？」

他不願相信，他的心很痛，他還記得，自己只是貪戀一個人，只是這樣而已……

祁樺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一身的精純魂力都聚集在眼中，他看清了讓他嚇得要魂飛魄散的一幕。

那人的身體在黑暗裡被破壞再重生，本該光潔的皮膚不停地出現傷口，循環往複，但是讓祁樺感到崩潰的卻是他的胸口。

那道傷，自出現就再沒出現過癒合的趨勢，而現在，這道傷口變得更大，所有碎裂的空間之力都找到了這個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像是兇狠的獸類朝著可口的食物漏出了獠牙，毫不留情的狠狠咬下。

而那裡，他那殷紅的心臟早已暴露在外面……

「主人，快！」祁樺瘋了一樣的叫著冰宸，「離開那裡主人！」

冰宸被驚醒，看到祁樺的瘋狂無措，他略微偏了頭，「何事？」

「……」祁樺愣了，「你…？」

冰宸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忽然開口，「你見過我的死亡。」

祁樺啞著聲音，「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才對……依著當時的情況，那時候的冰宸是不可能察覺到的。

但是，此刻的冰宸……已經完全恢復了輪迴的記憶啊，再查看自己的記憶自是可以發現一些以前忽略了的事情。

冰宸放開了對五臟六腑的防護，任由那空間之力從胸口的傷處侵入自己體內。

祁樺驚的身體都沒那麼凝聚了，他是靈魂體，感知敏銳，此刻恐懼的看著冰宸那自殺般的行為。

冰宸慘淡一笑，「每一世，每一次，你們都不曾相信過我。」

他的身體，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可以傷害的，任何傷勢都會自行恢復，這個世界的規則，對他根本起不了任何約束的作用。

「冥域冥華，算是宇宙中最偏僻弱小的世界了，在這裡，我是外來者，緊要關頭沒人願意相信我。」

冰宸自嘲，實力強悍，天資絕世又能怎樣？數百萬年，他依舊得不到這個世界生靈真心相待。

上古時代，他曾道出這個世界的隱患，但是沒人相信，依舊一味掠奪，自認為可以超脫，重現遠古的輝煌，最終還不是只能將一切留存到下一時代，所有上古修士不得已身死？

「千年前，我警告所有天驕，爭奪資源可以，但是不能危及生命，但是最後呢？因為本座被限制，你們背叛冰族，毀掉了當代所有天驕……」

冰宸抬起一雙哀傷遍布的眼睛，那琥珀色已經微微消退，不再那麼淡漠，祁樺卻覺得悲傷，那樣的眼神……就是他當初剛剛現世時的樣子啊，冰冷絕望。

「祁樺，曾經的我，自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一切，只是在這個世界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但是，畢竟生活了數百萬年，我誕生萬年後從神界走出，遊歷宇宙也不過五十萬年，在這裡，我度過了自己生命中大部分的時光，我拿這裡當家，可是就因為是主宰就活該被排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