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蝶戀花》

大雪足足下了半月，世間變的一片純白，宛若被褪去了顏色。枯瘦的樹枝積滿了厚雪，不知那脆弱的枝幹是否能撐起積雪的重量。枝頭垂下的雪水被寒氣凝成了一柱，泛著晶瑩的光澤。指尖微微觸碰其中的一枝，徹骨的寒意從指尖傳入心臟，像開出了堅硬的冰花，尖銳的花瓣隨著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刺入他的心臟。

是從何時開始，他的心總如刀絞。又是從何時起，他的眼裡只能看見一種顏色…...

難得的晴天。

朝陽終於衝破層層陰雲將它的溫暖照向大地，讓覆在萬物的積雪得以消融，化作一灘雪水，一滴滴落在美人肩頭。

美人收回手，攏了攏身上的棉袍，垂頭走向池塘。

池裡常年保持著溫暖的水溫，錦鯉不受外界寒冷的幹擾，熬過了整個嚴冬。美人找到那一塊他常坐的岩石坐下，從衣袖裡拿出一袋魚食，倒入手中朝池裡撒去。

嗅到食物味道的錦鯉爭先恐後的將頭探出水面搶著食物，美人看著它們，不知道心中是愜意還是該為它們感到悲哀。若是沒人照看，它們便失去生存的能力，只能靠著飼養者的餵食來苟全自己性命。

美人的眼神渙散，握緊魚食的手又緊了幾分，直到它們深深嵌入自己薄弱的皮膚。

不知何時，屬於男人溫熱的體溫從身後漸漸侵襲了他，當他逐漸意識到溫暖後，他已被另一人輕輕圈入懷中。

「皇上……」

「愛卿怎麼今日想起這些錦鯉了？」

男人寬大的手掌覆在他白晢如玉的手背上，慢慢地，男人撥開他的手掌，將魚食捏入自己手中，朝那些飢餓的小可憐們撒去。

「別握這麼緊，魚食扎手，要是在你手上留下痕跡的話，朕會心疼。」

「......」

男人總會說出這般話來，但他說到，也確實會做到。不知為何，男人越待他這般好，他便越覺得愧疚.....

「皇上這樣會把它們給撐死。」

「哦？那你知道它們為什麼會撐死嗎？」

男人低頭看向懷裡的可人兒，那人垂著眼一臉凝重的神態，讓他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於是又將那人往懷裡收緊。

「有些人，你給他數不盡的好處，他就認定了你的好，之後只會一味沒目的像你索求，但這樣做的後果，只是會讓他自尋死路。」

懷裡的人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嬌弱的身軀微微顫了顫，微張的薄唇欲言又止。男人知道他又在擔心那人，雖然心中的醋意濃重，但他還是耐心等待著他的回答。

美人的雙手將圈在自己腰上的手緊緊捏住，柔弱的聲音聽起來膽怯又無助「陛下莫要再戲弄臣了，余大人只是...只是被人利用了.....」

「被利用？可是到了今日愛卿都還沒有找到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

「啊!....」

他還是忍受不了。

余纖陌有什麼資格值得你去袒護？

身後的男人猛地擒住了美人的雙腕將他反摁在岩石上，他柔軟的腰部被狠狠撞在了岩石上的凸起，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睜眼便面對的是男人失控的怒顏。

男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傷了他，但他還是故作鎮定的繼續說道「衛子汐，朕對你的心意你應該比誰都了解，可為什麼，你要袒護那個罪人？」

望著他那雙悲傷的眼睛，衛子汐心中滿是心疼與愧疚，只能急忙掙脫開自己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頰，用拇指擦拭著他將要溢出的淚水，「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拿下覆在臉上的雙手，將人攔腰從岩石上抱起朝自己卧房走去。懷裡的人沒再像第一次那樣劇烈掙扎，反而靜靜的將頭靠在他的懷裡，閉上憔悴的雙眼，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打濕在男人的胸前。

當他倒在皇帝豪華的大床上時，男人傾身壓在他的身上，一手托著他受傷的腰部按揉，另一手利索的解著他繁瑣的衣物。

雙唇相接的那一刻，衛子汐抱住他的腰，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脊背，賣力地翻滾著舌回應他，試圖安撫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脆弱的心。

在這之後，一切都理所當然的發生了。

他們共赴雲雨，直到衛子汐再也沒有力氣直起腰身。

當第二天金色的陽光成片的灑在床上，衛子汐醒來摸了摸身旁的床鋪時，那裡已經沒有了溫度。

今日的早朝，是商討如何處置余纖陌。

昨夜男人做的有些過火，衛子汐起來的時候，腰間還牽扯著一絲疼痛。

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今日怕是趕不到早朝結束之前，他想。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如何，若是真的要將余纖陌處死，那他也只能承認這個事實，畢竟他現在再也沒有力氣去挽救他。

是余纖陌一手造就了他的今天，而衛子汐也只是在他的利用範圍里而已。

「今非昔比。」

衛子汐穿好衣物，系好腰帶，腦海里忽然間想出這番話來。

曾經的余纖陌是名醫之後，這個大家族向來遵循醫德，以濟世救人，扶貧救困來教導下一代子弟。而在那時，衛子汐只是在他們家寄人籬下的小毛孩，卻也受到不少教育，學會了不少高超的醫術，來幫助他們家的人去救助有困難的人們。

衛子汐年幼時便失去了雙親，那時四歲的他唯一認識的人，只有餘纖陌。一個在學堂里相識的好友，一個肯對他伸出援手，並且帶他回家的人。

擁有良好思想的大家族很容易就接受了他，但其中的容易，也包括余纖陌這個李家嫡系子孫的身份。在當時誰都阻止不了余纖陌，因為他喜歡著衛子汐，兩人也互相喜歡著對方。

自從和衛子汐住在一起後，兩個小娃娃會經常粘在一起。有時衛子汐會非常羨慕余纖陌，懂得行醫救人，但李家的醫術從不外傳，衛子汐屬於外來人，自然不會教授。但就算家裡人不肯傳授他醫術，余纖陌也會親自教他。

余纖陌從小就有優越的家庭環境，得到真傳的他比現在的衛子汐醫術更為高明，只是後來走錯了路。因為這個近百年經營完善，從未出什麼意外的大家族，忽然間沒落的太快太快。

家族犯了滔天大罪，幾乎被朝廷滿門抄斬，這給余纖陌造成了沉痛的打擊。

若不是衛子汐當時拉著他，懇求他趕緊離開這裡，他也許就會成為這些冰冷屍體里的其中一具。

自那以後他們顛沛流離四處奔走，為了躲避追兵，一直沒有定居之所。無論颳風下雨，就近找個屋檐漏水的草房避雨，身上蓋著的粗糙的稻草也將兩人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在余纖陌最崩壞的時期，是衛子汐一直陪著他。

可到了現在，曾經不離不棄的二人，余纖陌卻主動鬆開了他，將自身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他知道余纖陌的本性並不善良，以至於現在想報復朝廷，報復國家。說什麼找到證據證明他的清白，只是衛子汐自己騙自己而已。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一切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愛卿不再多睡一會兒嗎？」

木門被進來的人推開，還身處在回憶里的衛子汐連忙回頭，見到來人後疾步走向他的身前。

「怎麼樣....?」衛子汐緊皺著眉，雙唇顫抖地像是在打架。

「瞧你緊張的。」男人伸手捏了捏衛子汐的臉蛋，「今日的早朝，有人找到證據了，余纖陌的案子，還得晚點下結論。」

本在擔憂的人臉色逐漸由陰轉晴，緊皺的眉眼舒展開來。衛子汐將頭埋進男人胸前，手臂攀上了他的後背。男人也很知趣的摟著他，手指順著他齊腰的髮絲，兩片淡紅的嘴唇細細吻著他的前額。

——愛卿不要太過高興了，朕很快就會讓他下地獄，這樣你就會了無牽掛，心裡也將只有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