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深夜才結束，復古花紋的吊燈下嬉嬉鬧鬧的人們稀稀拉拉東倒西歪，酒桌上有兩人明明睡眼迷濛，面頰通紅，酒意上頭仍不死心的囈語再拼一輪。

邵綏遠扶著椅背起身，看著趴在桌上睡倒一片的大夥們，笑的無奈，吩咐服務員把人送到最近酒店休息。

「邵綏遠，出去走走？」

陸戰歪頭看他，神情隨意而懶散，眯著漆黑的眸子抽煙。

「好。」

邵綏遠順手拿起桌上香煙點燃，動作熟練打火，薄唇輕吐雲霧，煙霧繚繞模糊他英挺俊朗面容，白熾燈下的臉透明的白。

兩人齊肩並排走在寬闊馬路街道，步履悠閑，江面拂過清涼的風徐徐而來，深夜行人罕至，鞋面敲擊地面發出清脆聲響，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石原大橋宏偉壯觀，夜燈高懸整座大橋五光十色，江面倒影波光粼粼，色彩斑斕倒影美輪美奐。

走過大橋三分之二路程的陸戰忽然停住腳步，雙腿交疊靠著欄桿，身材欣長、深棕皮夾克帥氣逼人，燈光映射下眼角細紋隱隱若現，時光沉浮，年近四十的人逃不過歲月洗禮。

他今年也三十四歲了，原來大家都老了。

遠處江面煙花璀璨綻放，人們歡呼吶喊聲遠遠傳來，邵綏遠眸光幽深眷戀，那是屬於二十齣頭青年人們的炙熱高歌，熱烈青春，離他已經很遠了。

陸戰的聲音如空谷幽蘭傳來，卻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疑惑和可惜，「當年你為為何一聲不響離開？」

陸戰怒氣沖沖朝他臉狠狠揍了一拳，邵綏遠身形不穩後退幾步，一輛疾馳的汽車差點撞到他，他垂著頭不說話。

陸戰正在氣頭，當時他重傷住院，家人擅自做主，他根本來不及告別。

而後的許多年，他疲於應對失控的親人、破碎的家庭、艱難的創業，根本無暇分身。等他回身兄弟們走的走留的留，他卻停步不前，不敢聯繫任何人，也許是卑微可笑的自尊在隱隱作祟，他不希望大家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這句話陸戰憋在心裡多年，他是一個死板的人固執的等待一個答案。

沒有人給他過正面回應，兄弟一個不聲不響離開。

他想不通，前途無量他居然會捨得離開心愛的航天事業。

邵綏遠雙手扶住欄桿，深邃眼眸眺望遠處鳴笛航行的豪華游輪，郵輪上的人揮斥萬金好賭，享受人世繁華大道，漸漸他明亮眼眸暗淡些許，似乎陷入無淵盡頭的回憶，微微蹙眉，平靜神色露出點微痛苦： 「陸隊，離開非我所願，我也想一輩子待著。」

「那你為何離開。」陸戰有些激動，開口聲音大了些，他就知道他手下的人都不是孬種，邵綏遠肯定是逼不得已，他不會臨陣脫逃。

他紅著眼早在心裡為邵綏遠找了無數個借口。

邵綏遠說，視線不曾從江面移開：「鄭華您認識嗎？」

「當然認識。手段高明，作風強硬，公認的鋼槍上最鋒利的刺刀。」

陸戰不解，他為何提及鄭華，鄭華與他有何關係。

唇角一勾，邵綏遠緩緩轉過身子，微弱眸光中掙扎與痛楚交織，「您可知當年他為何能平步青雲？」

陸戰腦中一道白光閃現，下意識站直挺直背脊，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瞪著邵綏遠。

那人和眼前人一個姓。

「你是……」沉穩性子的他也不在鎮定自若，邵綏遠瞞的夠嚴實，他第一眼見到邵綏遠就覺得是上面哪位隨便大手一揮把家中子嗣下放歷練幾天做做樣子。

一步步從基層往上爬，不怕吃苦不怕累，醉心飛行任務，表現極好的他是真正的龍舞虎嘯、英勇無畏、驍勇善戰。

塵封的記憶嘩啦啦奔涌襲來，陸戰竟有些手足無措，看著不知何時越上欄桿，面對江水而坐的邵綏遠，哽咽著說不出話，猶豫一會才緩緩開口：「你哥，邵綏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