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綏遠當兵那幾年，身材健美，練就一副好肌肉，高大魁梧，而如今臉頰凹瘦，身體單薄，整個人沉默寡言，紀婷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姨奶奶，不怪誰，都是我的錯。」

紀婷是出事以後，還願意真心疼他，不過問事情發生經過，無條件相信他的人。

他還記得，那天他從昏迷中醒來，渾身插滿管子，邵家一大群人，爺爺、父親、母親和馬晨晨衝進來，扯著他的衣領怒吼，問他為什麼他沒死，要是他死了，邵綏定孤單凄慘的路上還有個伴。

他們不顧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將他拖下床，多日的昏迷不醒使他身體嚴重透支，渾身沒有半分力氣，鼻氧管刺破鼻腔表層流血，唇邊的鮮紅染紅蒼山白雪的下顎。

那些個不眠日夜，他被家人輪番詢問，為什麼會發生車禍？為什麼和哥哥大打出手？為什麼苦苦閉口不告知當時真相？

這些年來，他也想大聲的告訴那些早就不把他當家人的那些人，是哥哥極端在先，是哥哥先傷害他最寶貴的東西，是哥哥的自以為是，可是呢，哥哥的確是為了他而死。

紀婷除了心疼確實幫不了多少。

邵家人魔怔了，他們被仇恨遮住了雙眼，忘記了竟哥兒也是邵家的一部分，哥哥的死也帶他給了不可磨滅的恐懼與悔恨，他也需要關心愛護，而不是來自至親之人的咄咄逼人。

她嘆了口氣，盡量用輕鬆語氣說，「姨奶奶燉了湯，你喝點補補身子。」

「好。」

即使精心呵護的手，年華老去也會皮膚鬆弛，邵綏遠臉湊過去，冰涼臉頰碰上掌心溫熱鮮活，他貪戀此時的溫暖，窗檯傾泄清晨陽光，鋪撒在曾驕傲一世，如今溫和沉穩的年輕男人身上，深邃明亮眼眸閉著，薄唇上揚令人心醉的笑容，光芒四射。

紀婷一愣，剛才邵綏遠保持幫她按摩的姿勢，冷硬的臉頰被她掌心拖著，她不敢動，孩子唇邊露出難能可貴的笑意，可不知不覺邵綏遠竟然蹲著睡著了。

昔日在院里掏鳥蛋，經常欺負小夥伴的小霸王長大了，他失去原本自傲的優越，沉斂待人，將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接受全世界的懲罰，毫無怨言。

她看著邵綏遠長大，這個孩子外表看似放浪不羈，吃喝玩樂人來瘋，實際上心思極重，什麼事情喜歡憋在心裡不擅長表達。

孩子在自己身旁安然入睡，本該是歲月靜安，怡然悅心，可不知為何她心裡慢慢浮起一絲恐慌，竟然怕這個孩子一睡不醒。

繃緊的弦斷的裂那一刻，雷霆之勢力量也抵擋不住它必斷的態勢，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時出現她無法預知，她恐懼這一天的到來，怕眼睜睜看著疼愛的孫子苦苦支撐最終走向絕路卻無能為力的無助。

但願竟哥兒不會走到那一天，老話說人活著總是要有點希望，可她要到哪兒為竟哥兒找到堅持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