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宓開著車停到姨姥爺家的樓下，一下車就遇到了幾個要去買菜的鄰居。

肖宓內向，以前看到鄰居也只是禮貌性的笑笑，不會說什麼。自從給姨姥爺燒完紙，知道鄰居們對姨姥爺都非常感謝，不自覺地親近了幾分，笑容也有了誠意。

和鄰居們簡單寒暄之後，把帶回來的東西一點點搬上樓，累得不行，手上的燙傷也疼，坐在沙發上直喘氣，看著兩位老人的遺照，看著看著就哭了出來。

「姨姥姥，您當初是不同意我和葉騏結婚的，您不是看不起同性戀，您是看不上他這個人。姨姥爺，您是不是早看出來了？我沒有騙您，我是真的覺得他對我還挺好的。」

結婚七年，葉騏一次都沒有和自己回來看望過老人，總是推脫自己很忙，也怕鄰居們認出他。

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覺得也是有道理，都由著他，就連他說隱婚，自己也是同意的。看到他在電視上以單身的身份，和那些男男女女玩曖昧傳緋聞，從來都是告訴自己，都是假的，他還是屬於自己的。

他是第一個不會嘲笑自己的人，只要沒有暴露出來，自己可以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可是為什麼呢？他怎麼就那麼蠢呢？有那麼多的酒店，他為什麼不去開房？難道一個晚上都忍不了，就非要在自己隔壁做一次才是爽？

肖宓看著遺照，喃喃地說：「姨姥爺、姨姥姥，我把葉騏當成除了您們之外最親的人，而他確實也是與我最親近的人了。我以為我們兩個可以在一起一輩子，以為失去了您們，我還有他。誰知道這才過去多久，我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我是不是災星呀？有了我，我爸就跑了，我媽每天不是喝酒就是打我，對了，她還玩男人。她說了，別看那些男人以為佔了她的便宜，其實是她玩那些男人。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玩男人？姨姥姥，您說被戴綠帽子是不是遺傳？我姥爺就在外面和別人不清不楚，我爸直接就跑了，而我……」

肖宓把兩張遺像抱到懷裡，坐在地板上：「姨姥姥、姨姥爺，我想您們呢，要是您們還在，會給我做一桌子好吃的，告訴我欺負我的那些都是壞人，他們都是嫉妒我，嫉妒我長得好看，嫉妒我比他們會唱歌。」

肖宓想起以前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哭著笑了出來：「姨姥爺、姨姥姥，您們的墓里怎麼沒我的位置呢？我死了，想和您們埋在一起都不行。不過，我死了，誰來埋我呀？我抱著您們的照片，到死的時候都不鬆手，等發現我的時候，是不是就能知道我想和您們埋在一起了？

「陳猛知道墓在什麼地方，他是個好人，不會不管我的，不會讓我臭在家裡的。姨姥爺，您說我以後肯定能有福，可不就是嘛，我和您還有姨姥姥在下面也能一起過日子，可不就是福嗎？我們永遠都不分開，投胎了也在一起。

「不過，我想投胎之後做姨姥姥的孩子，這樣就沒有人嘲笑姨姥姥不會生了。姨姥爺、姨姥姥，您們別嫌棄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和您們在一起，別嫌棄……」

肖宓抱著老人們的遺像，說一陣哭一陣，想起小時候還會笑上一陣，早就沒了在葉騏面前決絕的氣勢。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只是屋子裡已經漆黑一片，肖宓眨了眨眼，不能完全睜開，應該是已經腫了。也不開燈，借著外面的路燈和月光，磕磕絆絆地走進廚房，想要開煤氣，可是又怕萬一發生爆炸，會殃及了鄰居。

轉來轉去，還是拿起了刀：「小時候，只有姨姥爺和姨姥姥不嫌棄我，長大了之後，只有葉騏不嘲笑我，可是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了。姨姥爺、姨姥姥，您二老別擔心，我不是沒了葉騏就活不了，真的不是，我只是……好累呀。

「我不敢，我什麼都不敢做，我不敢哭、不敢喊餓，我只有盡量降低存在感，才能不惹我媽生氣，讓她少打我。還有她帶回來的那些男人，他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地展現他們男人的驕傲，當著我的面和我媽親熱還嫌沒意思，還要拉上我。

「我媽就在一旁笑，說她生了一個比女孩兒還漂亮的兒子，以後肯定也是要被人玩兒的，不如現在一起玩兒……姨姥姥，謝謝您把我領回家，可是我知道，我是您和姨姥爺的負擔。姨姥爺的工資都為我看了病，為了給我補身體，您們只能偷偷地喝米湯。

「等我長大了，您們又要為我攢去少年宮學唱歌的錢。還記得姨姥姥唯一一次打我，是因為我打了同學，您問我為什麼要打架，我不肯說，只是給了您一百塊錢，您以為我是搶了別人的錢，所以打了我。可是不是的，錢是我在路上撿的，我等了一個小時也沒找到失主，而那個同學其實是要搶我的錢。

「我想用一這錢買一雙鞋，因為我的鞋小了，頂腳頂得難受，我都不敢快走。我不敢告訴您，您和姨姥爺的衣服都是補了又補，我還怎麼敢向您要錢買鞋？我也想能在少年宮參加演出，能讓您們坐在台下，為我感到驕傲，老師甚至給了我獨唱的機會。可是我不敢，我怕同學們會問我的父母為什麼不來，我怕他們也像學校的同學們那樣笑話我、不理我。

「我知道葉騏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我的，可是當他提出結婚的時候，我不敢說不，我怕錯過了他，就再也沒有別人。他每次醉醺醺的回來，他在外面都幹了什麼，我不敢問，只要不是出軌，我什麼都可以忍，只要不被我找到證據，他就沒有出軌。我不敢離開他，我怕僅剩的那點溫暖都沒有了，我真的怕又沒有人願意要我。

「為什麼對別人來說好像很簡單的事，對我就那麼難呢？我只想要正常的家庭、普通的愛人。對不起，我不是不知足，我就是想體會一下正常人會過的日子。我想知道被父母牽著手是什麼感覺，我想知道那些孩子怎麼能撒嬌耍賴地要父母給買最新款的玩具，我想知道和自己喜歡的人並肩走在街上的時候，周圍的人會是什麼樣的目光。

「姨姥姥、姨姥爺，我希望您們沒有被我拖累，我希望您們可以多享幾天福。是我不好，我總是想著多賺些錢，讓您們過上好日子，想吃什麼想穿什麼可以隨便買，卻忘記了陪在您們身邊才是最重要的。對不起，對不起，我甚至為了葉騏而忽略了您二老。對不起，我這就去陪您們，彌補我對您們的所有虧欠。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

肖宓握緊了刀，在手腕上用力劃了一下，卻是沒有感覺到特別疼，以為是沒出血，摸了摸，滿手都是黏糊糊的。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將照片又抱緊了些：「姨姥爺、姨姥姥，我這就過去了，永遠都不再離開你們。」

走到大門旁邊，將門打開一條小縫：「這就行了，就算沒有人注意到門是開著的，天氣這麼熱，用不了多久就會發臭，陳猛也就能聞到。您們總是說對面住的是個熱心腸，他真是挺好的。」

肖宓靠著門邊的牆坐下，彷彿聽到了陳猛的笑聲，閉上眼睛也笑了出來：「很快，我就能像他那樣開心了。姨姥爺、姨姥姥，和您二老在一起這麼多年，我真的很高興，謝謝您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