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翊醒過來的時候還在笑。

他最近常常夜裡大醉，在混沌中睡到正午，待天光大亮之後挑簾而起，赤足披髮，上樓閣之上，眺望遠方。

封衍所想要的太平盛世……究竟長什麼樣子呢？

這一日，霍之翊照常起身，赤腳踩在地面上，打開門，迎接天光。

「爺，您還傷著，怎麼就這麼出來了？」

穆棱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給霍之翊披上一件外衫。

霍之翊僵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直到左手小臂傳來一陣刺痛，他才揉了揉眼，定睛望向正低頭給自己整理紗布的女子。

穆棱……穆棱不是在三年前一次出任務里，替自己擋了一支暗箭，從而死了嗎？

他……他不會進了陰曹地府吧？

「爺怎麼了？」

穆棱替霍之翊整理好衣衫，見他直直盯著自己發愣，不由得笑道：「午後宮裡那位可召了您議事，膳食廚房已經備著了，您看看用早膳，還是用午膳？」

霍之翊深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在微微抖著，他不顧手臂傷口裂開，一把抓住穆棱，顫著聲音問：「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

「午時啊——」穆棱嚇了一跳，手腕被捏的生疼，「爺昨兒夜宴一身血的回來，可是嚇壞我們了，爺也不提前知會我們一聲，帶個人跟著，大傢伙兒商量了大半宿，還是決定以後有這樣的鴻門宴，爺必須得選兩個人帶著，否則太危險了！」

霍之翊厲聲打斷她，「我問你哪一年……哪一年！」

他沒有束髮，烏髮垂落，覆在肩頭，眼瞳猩紅，伴著因失血有些泛白的唇色，竟莫名帶了三分殺氣。

「昭帝三十八年。」

昭帝是一位帶有傳奇色彩的帝王，他十八歲便登基為帝，二十年時間，將整個帝國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重視臣民，遊歷四方，修改稅法，整頓吏治，使整個國家到達一個巔峰狀態。

他……也是這個天底下，霍之翊唯一需要聽令的人。

昭帝三十八年，上元夜宴，帝忽發難異姓王，致宮室染血，殺伐聲天亮才歇。

昭帝三十八年，霍之翊還是帝王手裡，最快的一把刀。

昭帝三十八年，夙王封衍……也還活著。

霍之翊掐了自己一把，沒覺出疼，又獃獃抬手，掐了掐穆棱嫩生生的臉蛋兒。

「爺！」穆棱被掐的吃痛，一把拍開霍之翊，怒聲道：「爺這是又發什麼瘋！從哪個小蹄子床上學著掐人的法子？」

哪知霍之翊只是失魂落魄的蹲下去，默默開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那爺掐自己不就行了！」

「掐了，不疼。」

穆棱撫額無語，沖身後揚聲：「都別藏著了，爺的酒還沒醒，去廚房端醒酒湯過來，爺過了後還要入宮。」

「入……入宮？」

霍之翊使勁掐著自己受傷的手臂，半晌終於有點感覺，神思歸位，慢慢開口：「派人去宮裡給我告假，說昨夜傷未好——」

他頓了頓，眼裡冷光漸漸凝成一團霧氣：「需要美人來安撫安撫，不然走不動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