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能忍的事情，也有不能忍的事情。

李願覺得自己跟著哥哥，生活艱苦，可以忍；右手被折傷，也可以忍。

唯獨忍不了李遙低聲下氣跟別人說話的樣子，而且這麼做還是為了自己。

「醫生，您再看看，真的不會留下後遺症嗎？」李遙扯著醫生的衣袖不放。

「這很難說，」醫生皺了皺眉，「至少也要三個月後，才能初步康復……對了，李先生，醫藥費和住院費……」

「醫生，」李遙小聲說道，「我們出去說……」

李遙回來後，坐在李願身邊，握著他那綳著繃帶的右手，臉上寫滿了複雜。

放在以前，李願是不相信李遙會對自己這麼溫情的。

以前的兄弟倆，互相看不順眼，多說句話都會兩人都會在心裡嘔對方半天，如今，卻是唯一可以依賴的親人了。

「三個月……應該能趕上聯考……」李遙低頭喃喃，「你一定要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

「我……」李願剛想說，自己不走也可以，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我用左手寫字也行。」

「呵……」李遙疲憊地笑了一下。

自始至終，李遙也沒提怎麼去處理住院費的問題。

因為這裡有讓李遙更頭疼的問題。

「操！三十萬！」李遙一個人去上廁所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用力地踢著牆壁，宣洩心中的激憤。

「想讓我去搶銀行嗎！我上哪弄這麼多錢來……」

只是一瞬間，東昶的臉在李遙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行，絕對不行……」李遙自言自語道，眼中閃爍著動搖的神情，「只有他，絕對不行……」

東昶是李遙最後的倔強，也是最後的底線。

更何況，那個人已經……成為別人的丈夫了。

他李遙就算是被追債人打死，也絕對不會幹勾引有婦之夫這種缺德事的。

絕對不會。

下午，李遙還是去公司上班，本來就少的工資，經不起自己曠工折騰。

晚上下班時，他本來打算去醫院看李願，沒想到卻被部門人員拉去參加聚餐。

上次東昶解聘了部門裡的大部分人員，這次部門裡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新面孔，李遙一下子從新人變成了前輩，為了大家互相了解，聚個會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這次新人聚會卻有些不太一樣，東總也參加。

眾人驚疑，向來高高在上的東總居然屈尊來參加一個小部門的新人聚會？

李遙也小小地吃了一驚，但是還沒有自作多情地認為東昶是為了自己才來參加聚會的。

因為在聚會上，東昶自始至終都沒有往李遙這邊看一眼。

李遙嘴一撇，拿起桌上的酒，灌了起來。

不知灌了多少杯，李遙的記憶，斷片了。

再次醒來時，李遙發現自己坐在一輛車上，身旁竟然坐著東昶，自己依靠在他的身上。

東昶拿著手機，說些什麼。

誒，那是……我的手機……

李遙眼前一片朦朧，伸過手去，卻什麼都沒抓到，直撲進東昶懷裡，又睡了過去。

東昶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往自己懷裡撲的李遙，只聽電話里傳來男人的聲音。

「誒，李遙，你今晚不回來做飯了？」

「他不回去了。」東昶回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東昶面色平靜，內心卻湧起了狂潮——他有男人了！還在同居！做飯？他以前連麵條都沒給我下過！

東昶盯著李遙熟睡的臉，感覺腹中生出一股怨恨，真想就這麼掐死他——這個人，所有的、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別人！

六年前，李遙的離開，像是把東昶對他的愛戀之花，從心中硬生生地拔了出來，然而卻不是連根拔起，那份佔有欲，依舊根深蒂固。

東昶一瞬間有想過：已經丟棄的東西，還算是自己的東西嗎？

李遙第二次清醒過來時，自己已經躺在了賓館的床上。

李遙迷迷糊糊地看著天花板上漂亮的裝飾燈，一時間有些思維錯亂。

直到男人穿著浴衣，擦著頭髮走到李遙面前。

「啊！」李遙一激動，猛然坐起身，頭暈眼花。

東昶就那麼看著他，不嘲笑，也不關心。

「東……總？」李遙小心翼翼地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喝醉了，坐車時吐了我一身。」

「唔，對不起。」李遙瞄過東昶的身體，下意識地撇開了眼睛。

其實李遙早就知道，男人的身材太美好，六年前還是自己的獨有物，而現在只能遠觀。

「你有男人了。」東昶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不像是詢問，更像是陳述。

李遙一愣，立馬明白東昶是因為付義平的電話而誤會了，他以為東昶對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沒想到卻被問了這麼一句。

「沒有。」李遙立即回答他。

「你騙我。」東昶也想都沒想，就反駁了他。

李遙看著東昶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東昶就是這樣的人，一旦有人對他撒過謊，他就會變得不再信任那個人，一旦有人背叛他，他就會完全捨棄。

東昶要絕對真摯的忠誠和絕對純潔的感情。

但是李遙總是在挑戰他的原則，可氣的是，每次都能挑戰成功。

「是不是又怎樣？」李遙破罐子破摔，「東總你難道還對我這種小員工有想法？」

「你缺錢。」東昶答非所問。

「我、我才不缺……」李遙沒想到他突然這麼說，下意識地頂嘴。

「你的手機里全是貸款信息。」東昶慢條斯理地說。

「你偷看我手機！」李遙炸了起來，瞪著東昶。

「我給你錢。」東昶宣布。

「我不要！」李遙速答。

「有條件的。」東昶知道李遙的脾氣，所以並沒有生氣。

李遙猶豫了，他不想要來自東昶的好意的施捨——然而當東昶說出條件時，李遙只感到背後發涼。

才不是什麼好意，是惡意。

眼前的這個男人，分明還憎恨著自己。

「一次一萬，」東昶依舊面無表情，唯有那雙凌厲的眼睛，彷彿在審查著自己，「不用擺出疑惑的表情，就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