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不會藏心事，從來都是有話直說。

可是有件事，李遙藏了三年，都沒敢告訴東昶。

李遙每次都在找機會，想要輕鬆地說出口，可是每次話到嘴邊，又猶豫不決。

「有話直說是好事，」李遙猶記得林老師的話，「你能把憤怒和不滿的話直說出來，可為什麼不能把愧疚和歉意直說出來呢？」

李遙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喜歡東昶，但也沒那麼討厭。

李遙覺得自己註定要站在舞台中央，被人注視，被人愛護，他不能接受的是被人輕視、被人拋棄。

更加不能接受的是被自己覺得沒有那麼喜歡的東昶給拋棄。

那自己這個人就完了。

每次都是東昶先睡下，李遙躺在他的臂彎里胡思亂想。

身上酥酥麻麻，還有輕微的疼痛感，提醒著李遙，自己的身體早已經熟悉了東昶的擁抱。

每當這個時候，李遙都會不禁回想起兩人正式交往後的第一次上床，東昶像瘋了一樣索求著自己，在自己耳邊不斷訴說著那個魔咒。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事後李遙對他抱怨，「昨天晚上，你幹嘛要在我耳邊念經啊？先說好，我才不是你的，我的心永遠是老師的。」

「啊，」東昶說，「是是是，現在你的心是老師，但人總是會變心的，我現在佔據你的身體的第一次，等你變心了，心和身體就都是我的了……」

東昶自以為算了一筆絕佳的好賬。

「什麼第一次是你的，」李遙很快抓住了重點，隨口聞道，「你還有處子情結啊？」

「是，我有，」東昶不假思索地回覆他，「我希望我喜歡的人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我不能忍受感情污點……我就給你小小地破個例，你現在可以想著老師，不過從今往後，我會一點點佔據你的心，讓你只能想著我。」

「那我謝謝您嘞。」李遙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卻慌了。

這大概是李遙不能從心底喜歡上東昶的理由——因為東昶絕對不會全然接受自己。

東昶永遠不會知道，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李遙，也會憂慮重重。

想著想著，李遙昏睡過去，醒來後，看到東昶坐在床頭，啪嗒啪嗒地抽著煙，李遙想都不想，一腳踹了上去。

「你把煙當飯吃啦？」

「事後一根煙嘛。」東昶握住李遙的腳踝，朝他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李遙恍惚了一陣，又立馬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啊，」東昶想起了什麼，「我去給你買飯吃，喝粥嗎？」

「喝，要加糖的。」李遙擺了擺手，示意他快去。

李遙看著東昶走出門，又突然返回來，露出腦袋對他說：「對了，你昨晚真是太帶勁了！」

「嘶！有毛病啊你！」李遙臉一紅，猛抓起枕頭扔了過去，東昶早已經沒有蹤影了。

東昶給李遙端來了飯，李遙還是坐在床上，擺著一副大爺模樣。

「來，娘娘，啊～」東昶親手喂李遙。

「嘁。」李遙嘴上嫌棄，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讓他喂飯，東昶本應該被人喂飯的小少爺，現在竟然在喂自己，說實話，李遙心中還是有幾分優越感的。

「怎麼樣，還是我好吧？」東昶笑眯眯地問道，「比起你那什麼老師……」

「哼，」李遙一把搶過東昶手中的碗，自己吃了起來，「你才比不過老師，一輩子都比不過。」

「你可看清楚，」東昶不以為然，「像我這麼帥的人，還對你這麼好的人，世界上還有第二個？」

「我才沒看出你哪裡帥，老師比你帥一萬倍。」李遙頂嘴。

「我不信，」東昶心裡還是清楚，「反正我了解你，說到底，你肯定也不會對有婦之夫出手的。」

李遙不說話，默默地咬了咬勺子。

李遙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老師結婚之前向老師告白。

即使機會渺茫，可是這樣沒有嚐試過就結束了，李遙不甘心，留下的只有念念不忘。

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永遠在內心躁動著、喧叫著，李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是那被偏愛的人。

東昶是真的自信滿滿，他不相信有誰能比過自己，所謂的「老師」，只不是李遙過度美化的幻象罷了。

然而當東昶真的見到李遙的初戀老師時，東昶徹底懵了。

兩人站在林木的家門口，東昶明顯能感受到李遙的忐忑不安和興奮，東昶下意識地砸了嘴，他有必要表現得這麼開心嗎？

東昶想過，老師可能是一個又高又帥又成熟的大叔，身材好，低音迷人……要不是這樣，怎麼可能吸引住眼光挑剔的李遙。

東昶百分百自信，自己能贏過老師，因為自己為李遙付出的沉沒成本，太高了。

「接下來我一定讓你看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什麼樣的！」李遙的眼中略帶挑釁，按下了門鈴。

很快有人開了門，是個中年男子。

「老師！」李遙急著開口打招呼。

讓東昶大跌眼鏡的是——那真的是個普通到不行的中年男子，是那種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路人。

東昶打死也不相信，這個人就是讓李遙魂牽夢縈的初戀。

林木的確是個普通男人，而且婚後還有些發福，小肚子凸起，頭髮甚至有些禿頂的跡象，還有那老土到不行的眼鏡，都與「夢中情人」這四個字相差甚遠，但是唯有他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卻又閃爍著溫柔的波光。

李遙的眼神都變了，是東昶從未見過的神采奕奕，如果不是東昶攔著，李遙差點就要撲倒林木了。

林木和藹地笑笑，請他們進來。

東昶心中是說不出來的震驚，他第一次見到李遙乖巧得像一隻小兔子，嘴角帶著笑意，臉頰紅紅地看著林木。

原來李遙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啊。

東昶突然感到深深的挫敗感，李遙現在地樣子和與自己相處時的樣子。相差甚遠。

「對了，李遙，這是……」林木問他，「你的朋友？」

「啊……嗯，」李遙畫蛇添足地回答，「大學認識的，普通朋友。」

東昶的臉色沉了沉。

「這樣啊，能交到新朋友，真是不錯……」林木似乎想到了什麼，「現在你大學畢業了吧？找工作了嗎？」

「嗯嗯，」李遙點頭，「我現在當西語翻譯，偶爾接個翻譯材料的活，在家就能幹，時間分配也自由，工作也很輕鬆。」

「那還真是了不起啊，」林木像對待小孩一樣，摸了摸李遙的頭，「以前明明是個任性的孩子，現在也能獨當一面了。」

東昶越看越不爽，李遙都不肯讓自己摸他的頭，憑什麼這個男人這麼輕易地就碰了自己的東西？

林木也不是傻子，注意到了東昶在瞪著自己，悄悄地收回了手。

林木輕輕一笑，看來李遙是被人好好珍視著的呢。

「老師，從畢業以來，我一直都想見你……」李遙深情地看著林木，胸口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感情。

東昶的神情越發冷冽。

「爸爸……」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從卧室里傳來，一個粉嘟嘟的小女孩光著腳丫子走出來，「媽媽，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很快就回來，」林木走過去抱起來她，笑著對著李遙說，「這是我女兒林桃，小名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