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風輕雲淡。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皎潔，彷彿整個大地都被覆上了一層柔柔的薄紗。

銀白色的月光從大大的落地窗里投射進一戶人家中，在布局簡潔大方的房中暈染出一片明亮的痕跡。而卧室里那張兩米的大床上，正躺著一個熟睡的俊美的青年，額頭緊皺，眉眼間滿是黑色的鬱氣，彷彿厲鬼纏身。

不多時，那皎潔的月光彷彿受了什麼吸引，漸漸匯聚成一股溪流，從落地窗緩緩流入房中，奔向卧室，又慢慢融入至床上躺著的男人身體中……

床上的人逐漸吸收著這溪流一樣的白光，他吸收一部分月光的同時，身上的黑氣就削弱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當男人眉眼間的黑氣在月華的沖刷下全部淡去後，屋外原本皎潔的月色已經不復之前的潔白，就連掛在天上的圓月都黯淡無光，而是變得昏暗沉沉。

若是有人親眼目睹了這一過程，怕是會因為瞧見這詭異的事件而被嚇暈過去……

窗外，月色怡人。

屋內，詭異瀰漫。

……

顧炎涼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一天後了。然而，與之前卻是不同的是，他是在現實里醒過來的。

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身體的真實，喉嚨中忍不住發出「喝喝……」的聲音，在這空蕩盪的房間中顯得無比滲人。身邊沒有連司禹的影子，他在心底叫了連司禹兩聲，意料之中的無人回應，彷彿這幾年被困在意識中的種種都是一場夢。

「呵……」終於出來了啊。

顧炎涼活動了一下手指，聽著手指關節發出的「啪啪」聲，心情無比蘇暢。他打量了一下周圍，隨即挑眉，這是他的房間——連司禹以顧炎涼的喜好布置的那個。

一個人的生命有多長，在人活著時時間的意義何在，這些顧炎涼都不清楚。但是若是當一個人從始至終只待在一個地方，身邊只有一個人可以交流時，無論過去的是一秒還是一天，都沒有區別了。

若是顧炎涼真的是顧炎，即使一開始沒有被連司禹吞噬，想必也會在這個過程中被逼瘋甚至死亡。而若是沒有在黑暗中獨自煎熬的經歷，保留著普通人所有特性的顧炎涼只怕也會和顧炎一般不瘋也殘。他經歷過比這更痛苦的，所以才能不靠外力保持神智到如今。

但是……

「連……司……禹……」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這幾個字吐出，似是在齒間嚼碎後才緩緩說出口，喑啞的聲線也掩蓋不住其中的狠厲。縱然之前發生的事都是不可避免，他也依舊對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表示極大不爽，對連司禹這個天命之人無甚好感。

「主人……」自他醒來之後便也跟著出來的塔靈弱弱地叫了他一聲，雖然作為一個器靈，它並不懂得什麼叫恐懼與害怕，然而瞧著此時明明身上已經沒有黑色霧氣但渾身上下依舊瀰漫著低壓的主人，塔靈忍不住縮到房間的角落瑟瑟發抖。

顧炎涼沒有回話，他仰倒在床上緩緩閉上雙眼，唇間溢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過了許久，塔靈才抖抖身子小心翼翼地飛到床頭：「主人……」

然而顧炎涼似乎是已經睡過去了，無人回應，就在塔靈準備飛回角落時，才聽見一聲「嗯」。

隨後顧炎涼慢慢坐起身，拿起旁邊的睡衣換上，頭也不抬地問塔靈：「男主如今在何處？」

見顧炎涼恢復正常，塔靈才敢回話，它感受了一下男主的氣息：「c市的西北郊區。」

「他去那幹嘛？」顧炎涼穿上拖鞋走到浴室，然後站在鏡子前面打量了一下裡面的男人。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里顧炎的臉，只覺得心中鬱氣衝天，想到連司禹更是怒火中燒。

「不知道噯，不過應該和還魂有關係，」塔靈跟在他身後，看到顧炎涼看著鏡子發獃，便上下飛舞起來，企圖吸引他的注意，隨後發現都是徒勞，只得有氣無力地道：「主人，c市真的能讓男主還魂麼？」

「呵，誰知道呢，」顧炎涼嗤笑一聲：「c市原本是古都，有傳言那邊有許多古墓，墓多了，鬼怪也就多了，男主找到大本營，沒準真能成功呢。」

「哦。」發現現在主人一提到男主就變身炸藥桶的塔靈默默溜出浴室，繼續躲在角落裡發霉。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移開直視鏡子的眼睛，眼底滿是漠然，在理智死死抑制心底的黑暗之後才開始洗澡。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冷靜，這不像他。

在他沒注意的地方，一團比連司禹身上的黑霧更純粹的黑暗蔓延至他的眼底，就連眼白部分也變得不同尋常——有如同黑色絲線一般的東西遊離至白色之中，隨後逐漸消融開來，眼白暗沉了一瞬便恢復原狀，再令人察覺不到一絲痕跡。

然而，等他洗完澡回頭的瞬間，那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彷彿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若是塔靈在此，恐怕要大驚它的主人何時惹了心魔……

等顧炎涼洗完澡拿著毛巾一邊搓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從浴室出來時，塔靈又從角落裡飛出來，弱弱地開口：「主人，你要去找男主嗎？」它有點怕主人把男主扔下不管了，那樣該怎麼拿到碎片完成任務啊。

「找他做什麼？」

「可是……」塔靈小聲地說了一句，聲音太小，顧炎涼甚至沒聽清它說的是什麼。他也沒有追根究底，將手上的毛巾放下後直接躺倒在床上。

隨後房裡又是一陣沉默，顧炎涼也不願意再說什麼，閉上眼沉沉睡去。

塔靈見狀只能繼續縮回角落，這已經是它今天第三次回到這了，自從主人從空間出來以後，身上的氣勢比起當初強得太多，它都不敢和他多說什麼了。

而且，塔靈歪了歪小腦袋，總覺得主人如今的氣息和這個世界有些像，但又似乎不太一樣。想不通的塔靈沉默了片刻，最後也只得默默縮回本體中，不再七想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