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九月，仲秋。

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很重，醫生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根據你的描述，初步判斷是胃癌早期，建議儘快帶患者來醫院篩查。」

「如果是的話……治療費要多少？」

「初步估計三十萬。」

三十萬……

要三十萬啊！

寒書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舔舔渴的有些發幹的嘴唇，他要去哪裡弄三十萬啊？

他連買瓶水的錢都沒有。

天越來越冷，寒仁山咳得越來越重。

寒書看著紙上的血，咬牙去找自己的母親，穆芝蘭。

其實他也不是從一出生就孤苦伶仃和爺爺相依為命的。

在父親活著的那幾年裡，寒書也是媽媽掌心裡的寶，只是後來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他就成了後娘養的。

被趕出家門，輟學，現在爺爺又得了重病……

寒書看著面前那扇貼滿小廣告的紅色生鏽鐵門深呼了一口氣，抬手剛一拍門，就聽身後有個尖銳的女生道：「誰啊？」

寒書轉身，和母親穆芝蘭以及同母異父的妹妹季天雪打了個照面。

「怎麼是你？」季天雪穿著校服，皺著一張臉道：「你來我們家幹嘛？我們不認識你。」

寒書目光微抬，捏捏掌心看向一旁同樣皺著眉的穆芝蘭，開口道：「媽，爺爺病了，我想——」

「別叫我媽，我可沒錢給一個老頭子看病。」

穆芝蘭不等寒書把話說完，就很是煩躁的揮手打斷他道：「如果沒錢就不如死了算了，省的晦氣！」

「你說什麼？」

寒書上前一步，看著眼前這個畫著精緻淡妝，表面漂亮但內心無比惡毒的女人，氣道：「好歹爺爺也是你的長輩，你這麼咒他，就不怕報應到身邊人的身上嗎？」

「小畜生！」穆芝蘭聽寒書拐著彎的咒季天雪，自己的心頭肉，揮手抽他一巴掌道：「他算是哪門子的長輩？我嫁到他家算是瞎了眼，倒霉不算，還生下你這麼噁心的玩意，說不定你爸就是被你剋死的！」

紅艷艷的指甲劃在白膩瘦削的臉上，留下不深不淺的痕跡。

寒書睫毛微顫，握緊拳頭道：「那你怎麼就沒被我剋死？」

「你一個男的怎麼嘴巴這麼賤？比那菜市場的大媽還會拐彎抹角的罵人，果然就是個掃把星，剋死你爸不說，還來氣媽媽，你為什麼不早點去死？」

季天雪眨巴著一雙水靈的大眼，明明是十三四歲的明媚少女，說出的話卻是比罵街的潑婦還要惡毒上三分。

她看著寒書，尖聲道：「你這麼缺錢，為什麼不去賣？！那樣來錢不是更快？」

寒書眸光微寒，反手狠狠打了季天雪一耳光，指著她道：「我媽死的早。你是幹脆有媽生沒媽養是吧？」

寒書看向穆芝蘭，「你現在住的房子可是我爸買的！不知道你和現任老公在裡面生兒育女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爸正在天上看著你們？午夜夢回你也不怕遭天譴！被雷劈！這房子有一半是我的，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給我三十萬！」

他們動靜不小，左鄰右舍偷偷探出腦袋看。

穆芝蘭理短，面上青白交加抬手又要打寒書，聽房門一響，一個男人探出頭來道：「吵什麼吵？丟不丟人？有什麼話進來說！」

寒書抿抿唇，等那母女兩人進了門，正也要進去，就感覺肩膀被人一推，男人扔出五十塊錢，指著他惡狠狠的警告道：「以後再敢來這裡鬧事！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房門被啪的一聲合上，寒書吸一口，上前狠狠拍門踹一腳道：「我爸在天上看著！穆芝蘭！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一腔怒火無從發泄，寒書撿起地上的錢，跑去紙鋪買了個花圈，往穆芝蘭家的門口一放後，轉身離開。

花圈白色，輓聯無字。

一個奠字，母子情分徹底斷絕。

唯一的希望熄滅，寒書對著空蕩盪的大街發獃，不想季天雪追出來道：「我知道有個地方賺錢很快，你要去試試嗎？」

寒書冷眼看她，「你哪來的好心？」

「因為我不想你再來找我媽媽！」季天雪哼了一聲道：「你有了錢應該就不會來我家了吧？」

寒書冷嗤：「首先，你住的房子是我爸買的，那是我的家，是你投胎好，有個喪盡天良不要臉的媽，所以才能雀占鳩巢。其次，以後我就算沒錢也不稀罕來，我怕老天爺開眼打雷劈你們的時候，殃及無辜。」說完扭頭就走。

只是季天雪年幼的心思歹毒至極，才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寒書。

她死皮賴臉，追著寒書塞給他一張名片，「這是莫哥，酒吧賣酒的。幹他們這行收入很高，一晚上光提成就有好幾千塊，你不是要給你爺爺看病嗎？這工作沒幾天就可以攢很多錢了。」

寒書腳步一頓。

他現在真的非常非常的需要錢。

如果能救爺爺，就算讓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

而季天雪也深知這一點，當下就打電話叫了莫哥來。

她朝莫哥努努嘴，問道：「這是寒書，怎麼樣？長的還不錯吧？」

莫哥挑眉看一眼寒書，見他穿的雖然寒酸，但條子直溜，皮膚也好，眉眼溫溫軟軟一看就是個幹凈的，滿意點頭道：「錢等會給你發微信上。」

季天雪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的囑咐道：「他第一次出來做，讓顧客溫柔些，對他好點。」

「知道了。」莫哥笑笑，對寒書道：「走吧！」

寒書下意識警惕：「去哪？」

莫哥聞言瞟他一眼道：「去酒吧打工啊，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他一副不耐煩的樣，轉身就走。

季天雪忙推寒書一把道：「你別不識好歹，想去莫哥那打工的人多了，你算老幾？一晚上好幾千的工資，就賣個酒，你猶豫什麼？難道你不想給你爺爺看病了？」

寒書：「……」

他抿抿唇，走到莫哥身邊道：「莫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就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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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壁輝煌的大廳，隱隱有流水的聲音。

寒書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穿著十分得體的服務生，微微鬆了一口氣，這裡看起來很是正規的樣子。

莫哥對著一個西裝男點頭哈腰道：「王總，人給您帶來了。」

被喚作王總的人上下看寒書一眼，皺眉道：「看著這麼小，成年沒？」

「成年了！成年了！」莫哥忙道：「這孩子面嫩，顯小。」

寒書看對方似有顧忌，忙把身份證給他看。

「才20？這個年紀你不應該在學校嗎？」

寒書抿唇：「家裡困難，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

王總點點頭，看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別的人，問道：「情況莫仔和

你說了？」

這次的主顧可是說要輪著玩的，這一看就沒經歷過世面的小屁孩能受得住嗎？

「說了！」寒書想到莫哥說他的工作就是和顧客推銷酒，便點點頭保證道：「我會好好幹的。」

王總皺一下眉，心說人真是不可貌相，這人小小年紀，看著斯文幹凈，沒想到為了錢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他心裡少了可惜的同時，招呼一邊的服務生道：「領下去換身衣服，帶到包廂去。」

寒書聽他留下自己，忙彎腰說了聲謝謝，轉身跟著服務生走的時候，忽見一行人從門廳外進來，王總忙迎上去道：「藺先生！」

那人低低嗯了一聲，聲音有些低沉悅耳，寒書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被喚作藺先生的人身材挺拔修長，穿著一身質感很好的藍色西裝，被眾人簇擁著上了電梯。

他走的太快，寒書沒看清他的臉。

只隱隱見他腕上的袖扣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