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將身後的枯枝吹得「簌簌」作響，身上披著的外套已經被樹枝上的雨水打濕，腳上的拖鞋也已經浸滿了水，唐屹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後看向山頂那抹如豆米般大小的燈光，繼續踩著台階上去，手上的戒指在越接近地方的時候變得微燙，直到唐屹站在寺廟面前的時候，戒指已經燙得有些灼人，在夜色之中散發著微紅的光芒。

唐屹抬起手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沒說話。

「好久不見。」低沉磁性的嗓音自黑暗處緩緩響起，唐屹放下手，目光落在寺廟門前的石獅子後，一如多年之前，一身黑衣長發的戚虞抱著手靠在石獅子旁，漆黑得幾欲吸人魂魄得眼睛看著他，鮮紅的唇角挽著一抹讓人看不透猜不出的笑意。

「你好。」唐屹看著他點了點頭，不冷不熱的打了一聲招呼後向人說明了來意，「我來找長空大師。」

戚虞看著他挑了挑眉，上前兩步在男人面前站定，他比唐屹高了半個頭，微微俯身看著他的時候身上帶著迫人的氣勢。

「你不記得我了？」戚虞看著面前抬頭看著他，神色平靜地男人，語調上揚。

「記得。」唐屹看著他，對方剛毅俊美的容顏在微微晃動的燭光下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他心裡有些疑惑過了這麼多年，對方竟然一點都沒有變化。

「是嗎？」戚虞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含笑的目光落在對方的尾戒上，笑得更加意味深長，「長空在裡面等你。」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微微後退了一步，給人讓了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

唐屹沒再說話，點頭道謝後就擦著男人進了寺廟，戚虞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身後那抹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上。

同記憶之中相差無幾的景象，唐屹推開面前的門，看著牆壁上那蒼勁有力的「禪」字，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後抬腳走了進去，在滿臉褶皺，雙眼微閉的老人面前坐了下來。

房間還是以前的那番布置，香爐里冒著裊裊的青煙，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檀香，佛家的禪語低低的在房間響起，透著一股祥和，在這樣一種情景下，唐屹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焦躁緊繃的神經都得到了放鬆。

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唐屹醒來的時候就只看見對面的長空蒼老的臉上帶著慈祥的笑，一雙悲天憫人的眼睛含著笑意靜靜地看著他。

「長空大師……」唐屹從桌子上直起了身子，臉上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沒關係。」長空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抬手為他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施主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唐屹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熱茶入喉，給身體帶來了一陣溫暖，整個身體都清透起來。

「我這次來找大師，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唐屹放下手裡的被子，看著長空帶笑的臉，開口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老衲知道，施主這番前來，是為了你身旁這位。」

身旁？

唐屹聽著長空大師的話，整個人都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就偏頭往左邊看去，果不其然，今天中午在醫院和他面對面的那隻紅衣鬼就蹲在他身旁，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面前那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臉上的表情有些懵懂。

簡直見了鬼了，他竟然會從一隻鬼的臉上看懂對方的表情。

紅衣鬼臉上眼裡還不斷往外滴著血，衣服上積滿了雪花，因為蹲著的原因，一頭被冰霜凍得僵硬的青絲直愣愣地戳在地上，頭頂的冰碴子「嘩啦啦」掉了一地，然後沒有被凍著的頭髮在頭頂炸開了一個圓，遠遠看去就像一隻炸了毛的紅松鼠。

「這位施主可是也想喝茶？」長空看著他笑了，然後又動手倒了一杯，放在了紅衣鬼面前。

那鬼先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長空，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再偏頭看了一眼唐屹面前的那杯茶，最後緩緩地抬起手，將自己的茶推給了唐屹，然後端起了那杯本來屬於唐屹的茶杯，湊到還流著血的嘴邊，微微仰頭喝了下去。

唐屹：「……」

「看來這位施主很喜歡你。」長空帶笑的目光落在唐屹身上，突然冒出來了這樣一句話。

唐屹偏頭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鬼，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紅衣鬼喝完茶後放下了手裡的杯子，偏頭看著身旁的唐屹，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再次露出了今天中午在醫院時的那個「驚心動魄」的笑。

唐屹心裡驚了一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了跳起來的衝動，然後，他就看見了讓他瞠目結舌的一幕。

只見紅衣鬼身上的雪花一點點的融化消失，被冰霜覆蓋的青絲也褪去了霜白，露出了柔軟亮麗的髮絲，滿是黑色瞳仁的眼睛慢慢地有了眼白，再沒了流個不停的鮮血，臉色雖然蒼白卻不再嚇人，唐屹甚至能看見他漸漸變為淡紅的嘴唇。

唐屹已經完全傻眼了，自己面前的再不是那個恐怖嚇人的鬼，而是一個容貌佚麗的「人」。

眉梢微挑，眼角微揚，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潔凈，膚色白皙，鼻樑高挺，典型的笑唇，一頭黑色的長髮柔順的貼在身側，有著一種驚艷了時光的美。

唐屹看著他微微晃神，有那麼一瞬間，腦海里有著一些雜亂的片段飛快閃過，他甚至還來不及抓住。

「唐……屹……」鬼獃獃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動了動手，想要摸對方，在看到男人因為他的動作而向後退的時候，眼裡氤氳了淚水。

唐屹看著他要哭不哭的模樣，心裡突然就有一些愧疚。

「長空大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被對方眼神盯得退無可退的男人只能將目光看向坐在對面含笑看著他們兩個的長空。

「此乃天命。」長空笑著說了四字之後便不再言語，避著眼睛又開始默念經文，任憑唐屹再如何追問也沒再開口說話。

唐屹看著眼前的和尚，又偏頭看著一旁對他露出友好的笑的男鬼，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起了和長空第一次見面那天，悲天憫人的和尚笑著對他說什麼是因果……

那麼，他面前的這個人，會是他的因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