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夏呼吸間都是莫遠身上的絲縷冷香，距離過分的讓他彷彿回到前生。

紮根在記憶深處的習慣差點教他將這幾個字脫口而出，古夏用盡全部力氣，把話吞了下去，強忍著沒說出，憋得滿腔辛辣。

上輩子他調戲莫遠調戲慣了，無論什麼場合都能對他開黃腔。

那時莫遠不會反駁，卻在眾人鬨笑聲中燒紅耳根。

看到那樣的莫遠，古夏總會把他拉進懷裡，不顧別人眼光，唇齒廝磨一番後，將臉埋在他的頸間，聞他身上的香味兒。

他愛極了這樣聽話的莫遠。

也恨極了這樣聽話的莫遠。

若不是他一直都用這個以自己為天的模樣演了十年，最後怎麼會被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還要捨身忘死地去救他？

古夏現在只要一想起莫遠充滿愛意的眼神，就覺得噁心，感覺他像極了剛剛坐在對面，用同樣痴迷眼神望著自己父親的南安。

可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噁心，因為就算是這樣的莫遠，仍舊讓他心跳加速到發慌。

古夏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保持著一個要站不站的姿勢盯著莫遠，在外人看來極為滑稽。

自重生到現在，他除了陷在昏迷中，便是在想怎麼處理父母之間的關係，以便扭轉未來走向，從來沒考慮過，或者說刻意不去考慮會在什麼時候，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再見莫遠。

他用家事填滿腦袋，每一秒都強迫大腦必須思考，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去想莫遠，直到他漸漸退出自己記憶，從此天高水長，兩不相見。

向來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古夏認了，這殺身之仇，不報了。

然而命運向來弄人，在剛剛經歷了揭開父親前世長久以來對他的欺騙，而大為失態後，還沒等他緩過這股勁，莫遠就出現在他面前，不僅毫無預兆，還比前生早了將近十年。

古夏甚至有些想笑，他明明最恨欺瞞與背叛，可上天就像加了強力提醒般，讓他時時都要記得前世是怎樣淪為萬眾笑柄。

古夏單手插兜，心緒複雜的斜睨了一眼莫遠。

少年青澀尚未消退，一張熟悉又極為陌生的臉。

他看起來似乎很熱，額頭上沁出不少汗珠，但臉色卻沒有一絲微紅，反而蒼白無比，在與古夏有視線接觸時，眼神會不自覺的向右下角飄，彷彿充滿畏懼。

古夏見莫遠這個樣子，將他同前世被捉姦在床時，看自己那一眼驚懼拼合在一起，頓時什麼愛情旖旎通通跑到角落，只剩滿腔被背叛的恨意。

他還想在莫遠頭上開個酒瓶，也想在莫遠胸前開個血洞，但是他都忍住了。

畢竟……那是莫遠，古夏下不去死手。

莫遠不知道古夏經歷了怎麼樣的天人交戰，只見他在自己詢問後又坐回原位，且望向馬路對面，並不回應自己，頓時感覺一陣難堪。

他彷彿聽見背後有人偷偷議論的聲音。

莫遠想走，想躲回他的後廚，但今天他是請了學校的假來替朋友班的，不能剛來就掉鏈子，於是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向右邁出半步，擋住古夏面前的陽光，小聲叫道，「先生…您…」

「滾。」古夏低喝一聲。

如果這場交流對莫遠是受刑的話，對於古夏來說，也未必能輕鬆到哪兒去。

莫遠存在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就連身邊縈繞的冷冽香氣，都像是極慢地剮刑。

古夏咒罵過後，將臉轉向一側試圖迴避，然而這煎熬並不肯放過他，反而越貼越近。

「先生，我們這裡有低消……」莫遠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回頭求助般朝向一直盯著他的老闆。

老闆離得遠，聽不清這面發生了什麼事，只當莫遠又害羞，便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做了個快點的手勢。

「您在、您在我們這裡休息，是要進行消費的……」

「我讓你滾，你聽不見麼！」古夏終於忍無可忍，蹭的站起身，一腳踹翻身側座椅，抬手就朝莫遠臉上扇過來。

下不了死手，不代表下不了手。

古夏在前世已經習慣一言不合就動手，他知道莫遠能讓著他，他也就將一些和別人發不出的火發在莫遠身上，經常把人弄得淺傷累累。

不過莫遠也不生氣，買幾樣東西稍微哄哄就會又用那種崇拜的眼神看他，久而久之，在不開心時用莫遠出氣，也就在兩人之間約定成俗。

有時候古夏也會心生愧疚之意，所以常常在兩人交融之際咬破莫遠肩膀問他，「弄疼你，你會不會怪我。」

莫遠總會更緊的夾住古夏，忍著痛對他說，「我愛你。」

我愛你，不是不怪你。

古夏一直以為莫遠跟著他是犯賤，直到臨死前才發現，原來在莫遠心裡，根本沒拿他當回事兒。

這麼想著，古夏扇來的巴掌不禁又添了三分力。

莫遠一驚，下意識伸手格擋，卻在目光交接間瞟到了古夏插在褲兜里的左手手腕，護腕擋不住的位置，一段白色紗布上血跡斑斑。

他受傷了？

他有心事？

我這個時候來是不是錯了？

所以他才要動手？

是不是打過人之後就能消氣了？

莫遠內心千迴百轉，錯愕之間，就失去了最好的防禦機會，生生挨了古夏一巴掌。

「啪。」

不算太響，但連帶著之前那下踹倒椅子的聲響，足以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力。

古夏有些獃滯，他看見莫遠在他動手的瞬間抬起手，按照他的速度，明明是可以阻止的。

「為什麼？」古夏訥訥問莫遠。

莫遠低垂著頭，額頭上的汗珠噼里啪啦往地上掉，他張張口，沒發出任何聲音。

「喂！怎麼打人呢！」老闆終於看不下去，朝他們快步走過來。

古夏猛然回去神，才意識到自己處境有多尷尬，一分錢沒帶，佔了別人的地方，還打了人家的人。

他顧不得莫遠轉身就跑，卻在躍出柵欄時望到對面，只見正在補妝的南安似乎等來了什麼人，扣上粉餅，伸長手臂朝門口揮了揮。

古夏下意識的順她動作望過去，看到人群中一個高瘦的影子。

古夏眼角狠狠一抽，跑掉了。

「有病啊！」

酒吧老闆匆匆趕來，站到莫遠旁邊，彎下腰抬起他下巴，替他檢查傷勢，「來我看看怎麼樣？」

莫遠抖了幾下，順著老闆動作抬起頭。

「卧！槽！」老闆在看到莫遠的臉後，頓時爆出一串國罵，「他媽哪兒來的白痴，怎麼下手這麼重呢！」

「沒、沒事……哥，」莫遠向後閃了一步，低下頭道，「我還是去後廚吧…給您添麻煩了，非常抱歉…」

「遠啊…哎，去吧。」老闆本是好心想讓莫遠鍛煉鍛煉，沒想到出門就碰上古夏這麼個貨，自責之餘也清楚的認識到莫遠的性子可能確實不太適合做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