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蘇自寧委屈巴巴地往哥哥旁邊靠了靠，想說古夏是不是對他有什麼不滿，被蘇自清伸出兩根手指制止了。

「出去再說。」蘇自清指指門外，話是對著蘇自寧說的，面卻朝向東方南歪了下頭。

東方南思忖過後，點點頭，站起身抖抖運動服，對古夏道，「那你先睡會，我去跟叔叔阿姨打聲招呼，然後給你請假。」

古夏清清淺淺「嗯」了一聲，沒有睜眼。

「走吧，」蘇自清跟在東方南之後站起來，拍拍蘇自寧的肩，「先讓小夏睡吧，他累了。」

「哦。」蘇自寧低著頭，不無失望地應了一聲，也對古夏說，「夏夏…我們先出去了，就在門外，你要是有事，叫我我就能聽見的…」

古夏這次沒有迴音，呼吸漸漸綿長起來。

蘇自清見狀，攬著還想說話的弟弟走了出去，東方南習慣性盤了一圈發亮的光頭，也跟在後面走向客廳。

古夏偷偷將眼睛張開一條縫，看著三道身影排成一排走出去，東方南最後關上門，交談聲很快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哥，夏夏到底是怎麼了嘛，是我哪兒惹他生氣了嗎？」

「你沒有，」東方南微尖的嗓音很好辨認，他代替蘇自清回答，「你也沒說什麼，哪兒能犯錯。」

「那我看他……怎麼，怎麼……」蘇自寧的詞庫裡面能形容現在心情的詞彙都是貶義，他不好意思說，只能像口吃似的怎麼半天，才怎麼出下半句，「怎麼這樣啊！」

東方南「噗嗤」一聲笑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唄。」

「我不說，」蘇自寧聲音抖進耳朵，古夏能感覺到他是在搖頭，「夏夏是我哥們兒。」

「乖，」一直不語的蘇自清終於開口，「這樣就對了，小夏現在家裡有事，又受了傷，心情肯定不好，咱們先不要去打擾他，等好起來之後，我們再和他好好聊聊，怎麼樣？」

「嗯……好……」

「所以你現在……」蘇自清拖了個長聲，「是不是該去學習了？都快考試了還不用功，還想不想升實驗一高了？」

實驗一高，是古夏和東方南所在的重點高中。

東方南比古夏大了一歲，本來要先一年進入高中的，但古夏一想，東方走了，不就只剩他一個人帶當時剛上初二的蘇自寧了麼。

帶不動帶不動。

所以他一咬牙，連續通了將近一學期的宵，把所有課程壓縮進半年之中，連複習都沒複習，就和東方南一起去參加了個升學考試。

沒想到還真能考上。

當年他收拾東西準備撤退，可把蘇自寧氣得夠嗆，先翻了兩次他的書桌，之後整個暑假見他一次用拳頭捶一次，最後還發誓，要考不上一高，他就不姓蘇了。

「啊！哥！我這就去！你別揉我頭髮，都要揉禿了！」蘇自寧哼哼道，「現在就有人說我天天跟在東方邊上，都不像你弟弟，反倒更像他跟班，這萬一真禿了，我豈不是真成東方家人了？」

「誰說的？」蘇自清帶了笑意。

「你管誰說的，反正就是有人說了……」

之後的話越來越沒營養，古夏強挺著聽了一會，終於忍受不住夢境地拖拽，沉沉墜入安眠。

等他再醒過來時，天色還是亮的，可太陽偏轉的角度，總讓他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

手腕間的痛感愈來愈盛，就像有人在他傷口附近密密行針，疼痛在鼓脹與尖銳之間來回交替，逼得他根本沒有辦法繼續躺下去。

古夏抬頭看了看錶，八點十一分。

原來已經又是一夜過去。

他披上床邊擺好的衣服下了地，雙腳踩在長毛地毯上，還覺得有些發軟，歪歪扭扭地站不穩。

扶著床頭櫃緩了好一會神，古夏看到他手邊按著張紙條。

「小夏：我先送寧子上學，要是餓了廚房裡有粥，應該不會太涼，你稍微喝一點，我很快就回來。

附：要是手疼的不行，客廳電視櫃下中間抽屜里有止疼藥，喝碗粥之後吃一粒。

清哥。」

古夏拿著紙條栽到床邊，一字一句的看完，把紙條擺回桌上，拿起旁邊手機。

手機也是將近二十年前的款式，雖然是當時的最新款，但也逃不脫深藍色的塑料外殼和白色的硅膠軟鍵。唯一與其他手機低端不同的是，古夏這個厲害，它的鈴聲，有和弦。

古夏本是想給蘇自清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自己醒了，沒什麼事，讓他安心去上課，畢竟自己在受傷的這幾天，一直麻煩蘇自清照顧，他想起現在蘇自清是寫一篇關於醫學檢驗論文的關鍵時期，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現在多了個累贅，簡直是累到極限，分身乏術。

手機拿起瞬間，古夏眼神瞟到蘇自清那張紙條，心念迴轉間意識到另外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他在十幾年前割腕的時候，曾經寫過一封遺書！

這封遺書在他從洗手間里出來後還夾在浴袍里，但後來他換衣服時，狀態已經瀕臨極限，遺書去哪兒了，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難道還在浴袍里夾著？

古夏右手雙指捻了捻，有點想抽煙。

然而在這個房子里，因為蘇家父母旅居國外，常年不在家，蘇自清又不吸煙，蘇自寧才十五歲，要是吸煙怕不是得讓他哥打折腿，所以古夏眼下只能忍著煙癮，努力去想他留在家裡的尾巴。

古夏依稀記得，他當時看到浴袍沾了血，就把它捲成一個卷，塞進床底下。

他想的是，父母之間的架還沒吵完，連管他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會去管一件衣服。

如果這樣，他的那封遺書，非常有可能還在浴袍里夾著，被他卷進了床底。

要是只有一個沾血不多的袍子被發現還情有可原，要是同時出土的還有遺書，那他古夏惹的麻煩，可就不亞於原子彈升空了。

古夏想到這兒，後背密密麻麻爬了一層冷汗。

怎麼辦，難道還能再硬著頭皮潛回家裡，把東西偷出來麼？

……

能啊。

除了這，他也沒別的辦法了。

古夏將僅有掌心大小的手機解鎖，焦急的當口還有時間詫異一下，這手機怎麼比十九年後記憶里地看起來小了那麼多，不只是整體，軟鍵小，熒幕小，熒幕上的字，更是小的讓人受不了。

當年的超大屏廣告他還記得，他這個過來人將這和未來的超大屏一對比，簡直成了笑話。

微微吐槽過後，古夏找到蘇自清的號碼，手指頭都要按在撥通鍵上了，遙想起當年撥出一個電話要比發信息貴上三倍。趕緊收回手，切換個界面，寫滿一條六十字的信息，給蘇自清發了過去。

信息的大概意思是，我回趟家，取點東西之後去學校找你，你先上課，不用著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