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偶然打在那男人身上，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西裝布料上，偶然閃過一層細碎的光，像是把雪櫃里凍好的冰塊拿到燈底下，有時候覺著不耀眼，有時候又覺著流光溢彩。

晏席最終沒能在酒吧里坐多久，相較於在舞池裡隨著喧鬧的鼓點蹦躂的人們，和依偎在一起親密耳語的男男女女，他著實太奇怪了。

喝完那杯酒精度數很低的飲品，他很有禮貌的還了杯子，走出了酒吧門。

大風是十點多鐘吹起來的，伴隨著又急又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他找到一家旅館的時候，人已經淋了個半透，手腳冰涼的蜷縮在冷硬的床上，一直發抖到深夜。

剛剛眯了一會，便有被手機的鈴聲震醒，頭痛欲裂的人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穿上潮乎乎的衣服，做早晨第一班車去學校，好在還來得及，沒有耽誤他上課。

五一的時候，學校放了一個周的假期，晏席原本的計劃是和媽媽一起出去爬山，現在看來是不必了，便買了一張回老家的車票。

他有些想爺爺的小飯館了。

魯西南地區有喝羊肉湯的習慣，大大小小的羊湯館，已藏在十八線小城不知名的街頭小巷。

很不起眼的一家家小店，各有各的手藝，大部分的做法是將羊骨頭一起投入大鍋里熬湯，再將切成砣的新鮮羊肉與清洗幹凈的羊雜一起投入湯鍋中煮。煮熟後撈起來瀝幹，然後切成薄片放入滾開水裡一氽，再倒入湯碗中，沖入滾燙雪白的羊湯水，撒上碧綠的蔥花，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羊肉湯就做成了。配上一個由辣椒油、花椒面、鹽、味精等調料調配的蘸碟就成羊肉湯。

冬天怕冷，吃羊肉最補，盛夏炎熱，喝上一碗也是不錯。

五月伊始，說冷不冷，說熱不熱的季節里，晏一刀一時興起，又在自己家小飯館裡開了個爐灶，邀了三兩好友一同吃羊肉鍋子。

正經的好羊肉，市場上放在雪櫃里凍著的羊肉卷自然是不可取的。

小山羊是晏老頭親自去村裡的老主顧家選的，體型小養不大，頸部較細長，背直，尻微斜，腹部較大，四肢短而結實。

羊肉無腥味，肉質細膩，用胡蘿蔔配辣椒皮一起燉，架上火鍋，邊加熱邊吃，真心的舒坦啊。

底料是晏一刀自己炒的，用熱水將香料泡約半小時，泡好後，撕開紙袋，將香料放到碗中備用花椒用熱水泡漲後，撈出瀝幹水分。

老薑切片，蒜拍破，蔥白切段準備兩隻炒鍋，將豆瓣醬、大蔥、生薑、醪糟、一半白酒、大蒜、豆豉、冰糖同放一隻鍋里充分拌勻。

將另一隻鍋燒熱，下牛油和雞油熬化，再加入色拉油燒到7-8成熱，把油舀到和勻的調料上面，邊淋油邊攪拌。

直到油淋完為止將裝調料的鍋置火上，用中火熬制約10分鐘調料炒到快幹水氣時下本地紅辣椒。用大火炒至油沸騰時，改用小火熬制。

晏一刀喜好在火鍋底料里加一小瓶二鍋頭。本地人的飲食里，酒菜不分家，尤其是常年摸灶台的老廚子。

炒制直到各原料水分快幹時加泡漲的香料繼續炒制，炒到各原料9分幹，下泡漲的花椒，炒制5-10分鐘，再下辣椒粉炒勻即成。

取一條羊後腿連著羊排切斷抄了水，壓在大鐵鍋里放白蘿蔔，蔥姜蒜煲著。

把嫩牛肉切片，著雞蛋，熬制的辣椒油攪拌好了放在一邊。

備下脆生的白蘿蔔片、綿軟的土豆片、金針菇、娃娃菜、手擀麵等各色蔬菜

蘸料倒香油、芝麻醬、土豆碎、小米辣、香蔥、蒜末、豆腐肉、醬油、陳醋、辣椒油。

羊排煲至軟爛，肉幾乎脫骨，盛出些許，連湯帶肉的放入煮火鍋的鍋中，羊排湯中加入炒好的火鍋底料熬制滾開，便可下筷加菜。

晏席提這個小行李箱，一進店門，便是撲面而來的火鍋香，讓人食慾大動，咕嘟咕嘟的聲音，伴著鮮紅的湯汁，引得人頃刻便想做到飯桌前填兩口。

他吞口水的時候也沒有耽誤皺眉頭，現在正是中午吃飯的點，滿屋子的食客面前，擺著炒土豆絲、拍黃瓜、小炒肉、炒三絲之類的家常菜。

身為飯館老闆的晏老頭，竟然又自己佔了個桌子，跟幾個老兄弟喝著大酒吃火鍋。

食慾大開的客人們幾番央求店家也弄個羊排鍋子他們，服務員總是一臉為難，後來沒得法子，在後頭忙活的廚子老王只能親自出來說自己沒這手藝。

晏一刀給坐在對面的老小子從湯里撈出一根裹著紅油的羊排來給他：「嘗嘗看。」

鮮嫩軟爛的羊肉，裹著醬料，一入口，便綻放出濃濃的香味來。

老溫聞著香一口吞掉肉又吮了一下骨頭連連點頭：「其實，我平日里是連羊肉湯都不喝的，只怕那羊膻味。這個羊排燉煮久了，再加上濃油赤醬的涮鍋子，當真是只有鮮美。」

晏席心累的嘆了口氣，這樣開門做生意，可不是在饞客人嗎？

店家自己吃的噴香可口，卻給客人吃這些二等手藝，天知道這店能耗到什麼時候。

倒也不能怪晏一刀墮落，想他名震江湖的手藝，原本想傳給兒子晏發揚，奈何教了幾十年就是不上道，勉強騙人的水準這輩子就這樣了，他還能有什麼指望？

「爺爺，我回來了。」晏席招呼了一聲，便進了門。

陪著他爺爺大吃特喝的仨老頭，兩個他是熟悉的，分別是在隔壁街賣鹹菜發家的光頭張，和在村裡開水泥廠的李大庄。另一個老先生一瞧就跟這仨人不一樣，穿著講究，旁邊還放著一頂很有質感的帽子。

「張爺爺李爺爺好，」他同兩位認識的打了招呼，向自己爺爺問：「這位是？」

晏一刀咂摸著小酒隨口道：「我戰友，老溫頭。」

晏席客客氣氣的跟這位不熟識的老先生也打了聲招呼：「溫爺爺好。」

明顯比這一群糟老頭子保養得宜的溫老先生，一瞧見晏席便樂開了花。

「呦，這是小席吧，都長這麼大了，這孩子長得可真好，人也禮貌，看著就喜慶。」

晏一刀一邊吃肉一邊不陰不陽的說：「哪有你孫子長得好，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

「不不不，還是小席好，這孩子一看就招人喜歡。」

「我們家小席怎麼比得上你家一諾，那可是國際名牌學校畢業的，我們家孩子不行。」

「我就看著小席好！」

「我就看著一諾好！」

晏席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互相誇耀著爭執了起來，氣的對方臉紅脖子粗，勢頭再大點，掀桌子砸板凳的可能都有。

「咳咳，你們先吃，爺爺我去寫作業了。」有些待不下去的晏席只好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