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沐沐去幼兒園之後，清若軒從便利店買了個麵包當早餐，便坐上了開往公司的捷運。

早餐自然是在捷運上匆匆解決的。清若軒買的麵包是特價促銷的，一塊錢一個，似乎是放得久了，又幹又硬，噎得清若軒嗓子難受，但還是勉強吃了半個。剩下的半個等出了捷運後，餵給了經常見到的一條小流浪狗。

來到公司，清若軒先是打了卡，然後連忙去茶水間泡了杯茶喝了幾口，又端著杯子來到屬於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便看到隔壁的同事郝奇妙，正皺著張可愛的娃娃臉，在那長吁短嘆叫苦連連。

「怎麼了？」清若軒從兜里摸了塊糖給郝奇妙遞過去，問道，「一大清早就愁眉苦臉的，誰惹你啦？」

「軒啊！嗚嗚嗚……」郝奇妙接過糖來剝開糖紙，一口就塞進了嘴巴里嚼啊嚼，苦著臉道，「我昨天發給老大的設計又被斃了！我不活了啊啊啊——」

清若軒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十張設計九張被斃，你這個月的假期還有指望嗎？」

「嗚嗚嗚……」郝奇妙聞言不由更加絕望了，啪嘰一下就趴到了桌子上，苦逼兮兮地說道，「不要管我了，就讓我在加班中禿頂吧——」

「呵呵，你啊，」清若軒湊過身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把老大的要求，和你做好的原圖發給我看看。」

「嗷嗷嗷！軒兒我愛你！」郝奇妙立馬就打了針強心劑似的蹦了起來，先是對著清若軒強力表白了一波，然後便火速在電腦上打開和清若軒的聊天界面，把要求和原圖都給他發了過去。

半小時後，清若軒把潤色後的原圖給郝奇妙發了回來，郝奇妙連忙整理了下給老大發過去，然後就在忐忑的心情中等待著老大的回覆。終於，在中午快下班之前，收到了老大的透過郵件。

這可把郝奇妙給高興的，午休時間愣是拉著清若軒去吃了頓大餐，以表感激之情。

結果，到了下午四點半，清若軒便被老大給叫進了辦公室。

說是老大，其實就是這家漫畫設計公司的老闆。男人名叫靳衛，今年33歲，成熟穩重，事業有成，一表人才。

靳衛坐在辦公椅里看著清若軒進來，便將手裡列印出來的畫稿往桌上一扔，道：「這幅設計，是你幫郝奇妙做的？」

「沒有，畫是他自己畫的，」清若軒頓了頓，道，「我只是幫他改了下細節。」

「算了，下不為例。」靳衛嘆了口氣，沉沉思索了片刻，又輕聲喚道，「若軒……」

以清若軒對靳衛的了解，他這麼稱呼他，是打算談談私事了，便點頭應道：「學長。」

是的，靳衛是清若軒大學時期的學長，只年長他一歲。

說起來，清若軒今年也32了，不知不覺間，兒子都已經四歲了。

「若軒，」靳衛放低了嗓音說道，「聽說最近業內新開了一家公司，在大量挖其他公司的人才，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但老闆來歷不明，連具體身份都查不到……」

清若軒聽到這裡就明白過來，開口道：「學長放心，就算有人來挖我，我也不會跳槽的。我這人什麼性子你了解，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回頭。」

「若軒，我的意思是……」靳衛目光深深地看著清若軒，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你明白就好，去忙吧。」

忙碌的一下午很快過去，眼看到了下班時間，卻突然下起了大雨。

清若軒站在公司大門口，看著天地間如瀑布般落下的雨簾，正在暗自發愁的時候，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停在了他面前，靳衛從降下的車窗里看著清若軒道：「上車，不是還要去接沐沐嗎？」

清若軒猶豫了一瞬，便打開車門，上了靳衛的車。

他已經不是那麼在意臉皮的年輕人了，到了他這個年紀，一切都是以孩子為重，能早點去接沐沐放學，並且保護他不被雨淋到，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小沐沐對靳衛很熟悉，接到他上了車後，就在後車座「衛叔叔」、「衛叔叔」地叫著，靳衛一邊開車一邊笑著回應他，還親切地問他今天乖不乖，有沒有和小朋友們玩。

一大一小聊得開心，清若軒便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豆大的雨點隨著狂風一波波地拍打在玻璃上，因為大雨的緣故，外面的天色早早地就黑了下來，霓虹和車尾燈組成了一串串朦朧的紅色光暈，彷彿在指引著人們的歸途，又彷彿在把人們引向絕路。

楚鯨和他說了分手的那天，也是這樣狂風豪雨的天氣。

當時清若軒正坐在回家的捷運上，打開手機收到了楚鯨的消息，還很是高興了一瞬，因為楚鯨出國後似乎變得格外繁忙，已經有好幾天都聯繫不到他了。但在看到消息的內容後，清若軒卻又頓時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楚鯨：【我們分手吧。】

清若軒不敢置信地盯著手機熒幕，像是盯著一個不屬於他人生的笑話。但很可惜的是，他恰恰就是這個可悲笑話的主人公，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清若軒緩了許久，才微微顫抖著手指開始打字。簡單的「為什麼」三個字，卻總是打錯，打了刪，刪了再打，足足打了有幾十遍，才終於準確無誤地發送過去。

不過幾秒鐘，楚鯨便回過來一張照片。

一張……他和另一個漂亮男人親密相擁的照片。

楚鯨：【抱歉，出了國才知道，什麼類型的愛人才是我想要的。】

楚鯨：【好聚好散，我拉黑了。】

然後，楚鯨就真的把清若軒拉黑了，任憑他手足無措地回覆再多過去，都只會收到一條相同的系統提醒。

系統就這樣無情地提醒著他——楚鯨再也不想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爸爸——」清脆的童音，打斷了清若軒沉浸在過去的思緒，「我們到家啦！」

清若軒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車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已然是到達了父子二人所租住的小區大門外。

清若軒伸手抱起身邊的沐沐來，打開車門撐起傘，對著駕駛室的靳衛說道：「謝謝你啊，學長。」

「沒事，」靳衛回過頭來看向清若軒，道，「如果明天早上還下這種雨的話，我再來接你們。」

清若軒推辭了幾句，但靳衛態度堅決，便只好答應了他的這個約定。

夏季的雨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明明前一刻還豪雨如注，這會兒卻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節奏歡快地擊打在路邊積起的水窪上，泛起一陣陣潮濕的漣漪。

清若軒雙手抱著小沐沐，小沐沐則懂事地撐著傘。一對相濡以沫的父子，在小區各家各戶瀰漫起的飯菜香味中，慢慢地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爸爸~」小沐沐想起什麼般，嘟著小嘴兒說道，「你早上說好要給沐沐買牛肉丸紙次噠~」

「啊！爸爸給忘了！」清若軒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拍了下沐沐的小屁股，道，「今天太晚了，等明天爸爸下班一定記得給你買。好不好？」

「唔……好噠~」小沐沐很乖地點了點小腦袋，又有點不開心地說道，「明明是爸爸做錯事惹，為森麼要打沐沐的屁股~」

「對不起對不起，」清若軒連忙笑著給沐沐揉了揉小屁股，道，「爸爸太著急了，是不是打疼沐沐了？」

小沐沐噘著嘴湊過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來，嗓音糯糯地道：「爸爸親一親就不疼惹~」

「啾！」清若軒貼上去就是一口，親完小臉兒還往小脖子里親，「啾啾啾~」

「咯咯~爸爸親得沐沐好癢~」

「因為沐沐太可愛了，爸爸恨不得天天把你抱在懷裡親個夠——」

清若軒話音未落，卻突然整個人都渾身一僵。

在他視線所及的正前方，也就是他家樓下，正站著一個黑衣黑褲的挺拔男人。

而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清若軒的那個混蛋前男友——楚鯨。

五年不見，他瘦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臉上本就好看的稜角越發分明，一雙像是承載著無數星星的漆黑眸子，正以一種釘子般的目光直直地打量著他。

他沒有打傘，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烏黑利落的短髮也被抹到了腦後，有那麼一縷不聽話地垂落下來，順著額前往下滴答著雨水，顯得臉色略有幾分蒼白。

路過兩個打著傘的女學生，無意中看了楚鯨一眼，便低著頭經過了他身邊。走出幾步之後，又回過頭來看了他幾眼，然後便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清若軒曾經幻想過兩人重逢時的場面。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會笑，後來又以為自己會哭，甚至有那麼最悲觀的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再見到他會瘋、會癲狂。

而事實上，清若軒只是看了楚鯨一眼，內心便再無波瀾。

彷彿楚鯨只是他養過的一條狗，咬了他一口就銷聲匿跡。而如今這條狗又回來了，站在他家門前，一副要訴說衷腸的深情樣子。

但人都是會長教訓的，一輩子被狗咬過一次，就已經夠倒霉了。稍微有點腦子的，就絕對不會傻到再讓狗咬第二次。

是的，如今的楚鯨在他眼裡，不過就是一條咬過他的狗罷了。

只有這麼認為，他才不會再犯低級錯誤，不會再輕易地被楚鯨誘惑、摧毀。

漂亮的東西都是有毒的。這一點，清若軒已經深深見識過，並且付出了絕對慘痛的代價。

所以，清若軒只和楚鯨的目光交匯了一瞬，便低下頭去親了親懷裡的小沐沐，然後就像完全看不到楚鯨這個人似的，徑直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清若軒。」楚鯨在他身後喚了一聲，嗓音低沉磁性又好聽，但清若軒卻彷彿沒聽到般，抬起腳來就上了樓，甚至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楚鯨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攥成了拳頭。

在他時隔多年回來後，這個曾經深愛著他的男人，對他的態度，竟是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在他那雙溫情的眼睛裡，曾經的溫柔愛意蕩然無存，剩下的，就只是無盡的冷漠和疏離。

就像是面對著一條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