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予安以為自己睜開眼睛看到的得是刀山火海、削骨拔舌的十八層地獄，所以遲遲不肯睜眼睛，直到外面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五殿下可是醒了？五殿下？」

五殿下？燕予安睜開眼睛，熟悉的輕紗羅帳，床頭掛著色彩鮮艷的布老虎——晴嬤嬤為了安撫自己而做的，娘親剛去世的那年三歲的燕予安夜夜哭鬧要娘親，晴嬤嬤為了安撫予安也為了下走邪祟縫製了這個布老虎。可是，布老虎在予安七歲那年被三皇兄燕予舍燒掉了。這是什麼情況？布老虎跟著自己一起下地獄？這地獄也太不挑了吧！

「五殿下，今日旭王回京，您該隨大皇子前去迎接。」

嗯？旭王回京？這，這是六歲那年，九皇叔與西越國一戰大捷而歸，父皇命皇子前往城外迎接。

「朕回來了，呃，不對，本皇子回來了！」

燕予安匆匆爬下床，對著桌上的鏡子，摸摸嬰兒肥的臉蛋，捏捏白藕似的胳膊，果然是六歲時的自己。

「五殿下~~」

「進來吧。」

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太監這才進門，看到他的小殿下居然光著身子在鏡前搔首弄姿好不快活。

「我的小祖宗，起來也不叫奴婢，要是著了涼如何是好？」說完，趕緊拿了衣服伺候著小祖宗更衣。

予安看著眼前這個忠心的太監——魏鍾，年輕而有活力。上一世，在自己登基的第一年，就是這個人為他擋下了刺客的毒箭，當時自己應該也是難過的吧？

當燕予安到達安怡殿時，前面已經站了六個了，唯獨予安最後一個。

「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作為老五的燕予安挨個給打了個揖，後面才站直了身子，「六皇弟。」

老六這才不太情願地給這個不受寵還沒有娘親照顧的五哥作揖：「五皇兄。」

「五弟怎麼遲了？」老大燕予善略帶慈愛的摸了摸予安的頭，若不是日後得知給自己下慢性毒的人就是這個慈愛的大皇兄，燕予安還真會感激一把。

「說來不好意思，臣弟昨晚，昨晚，濕濕、、、、、、」予安一副窘迫的樣子，扭捏地往後躲了躲，表現出了六歲小孩因為尿床而不好意思，又不敢不解釋的樣子。

「呵，好了，下次注意點。」

予安這才乖乖站在老四後面，老六的前面。這老六還嫌棄地往後挪了挪，他挪，予安就故意跟著挪，就是要噁心他！這老六不是別人就是睡他愛妃睡他皇後還搶他皇位的燕予陽！

趁著等的空，予安開始觀察這些兄弟們，除了老六，剩下幾個死的死殘的殘。

老大燕予善，如今一十有二，相貌儒雅和善，見人三笑，嫻貴妃的兒子，本來最有機會登上大鼎，在自己府上被小妾給幹死了。

老二燕予寧，年紀和大皇子相仿，只不過比大皇子遲了兩天，據說是早產，相貌算得上清秀，帶著股文人氣，也是眾兄弟身體最弱的一個，善騎卻不善武，芊美人的兒子，雖說其母位分不高，但是其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是個妙人，卻意外被坐騎掀翻在地，踩斷了兩條腿，後被封王遣到邊陲之地安生過日子去了，等燕予安登基的時候上過奏摺，求新皇把其母芊美人送過去，倒是安分守己。

老三燕予舍，一十有一，劍眉方眼，體型最大，瑩妃之子，善武，力大無窮，囂張跋扈，後來也死得最慘，得罪了江湖人士，身中奇毒，御醫也束手無策，最終還是渾身腐爛而死。

老四燕予義，十歲，這個皇兄是最肖皇上的一個，祺貴妃之子，這兒子不如其母出名，祺貴妃身居貴妃之位卻一心向佛，常年待在怡安殿的佛堂里誦經念佛，而燕予義死得很是離奇——無痛無覺沉睡而死，既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受傷的跡象，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

老六燕予陽，六歲，與老五同齡卻晚了近半年，不得不說，這貨是眾兄弟中長得最好的一個，這麼小已經隱約顯露出幾分俊秀，妍嬪的兒子，當年裝瘋賣傻躲過一劫，後來就、、、、、、

「五皇兄，你別擠我。」

前面四個齊回頭，這才發現，老五快把老六擠到台階下面去了。

「呵，我這不是怕哥哥們嫌棄，才往後靠靠，六皇弟真對不住。」予安嘴上說著『對不住』，身體卻依然向後靠。

「快站好，父皇的寢殿前不得喧嘩。」二皇子低聲提醒後，燕予安才算規規矩矩往前挪了挪，給後面的老六空個地方。

寢殿里出來一個無須的太監，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雙眼睛精光四射，這邊是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太監言二。這言公公自幼便跟在皇上身邊，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只不過後來被旭王給砍了。

「幾位皇子請隨雜家來，皇上醒了，召見幾位皇子。」

「有勞言公公。」就算是皇子，對皇上身邊的紅人也是客客氣氣的。

再見那個精明果敢的父皇，燕予安只覺得雙膝發軟，其實燕予安自小便怕這個不怎麼笑的父皇，發自內心的怕。當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敬帝是被旭王毒害而死，但燕予安知道父皇是自己服的毒藥，跟旭王並無關係。

「今日你們九皇叔大勝歸來，你們代朕前去迎接你九皇叔。」

「是，兒臣遵旨。」

九皇叔，九皇叔，我們又要見面了！兩世為人，予安已經記不太清九皇叔長什麼樣了。只記得後世有說到旭王之姿時——「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聽宮裡人說，父皇和九皇叔雖說都是皇爺爺的兒子，九皇叔更肖章太妃些。

城外三十里，風聲獵獵，北燕國六皇子率眾臣嚴陣以待。

遠遠已經看到書有暗黃色「旭」字的紅色旗幟，一身一色鎧甲的旭王，坐於馬上，四年的戰場廝殺將這個年僅十六的王爺磨礪成了一把刀，帶著血腥與煞氣的刀。

旭王近在眼前，雖說是叔侄，常年不見很陌生，雖說這王爺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但在鎧甲的包裹下顯示出一種帶著血腥味的英武。一眾皇子被這不言不笑的王爺嚇到了，年紀大點的還好說兩股戰戰極力表現鎮定，這小點的如六皇子居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旭王眉峰微挑，隱約有點不快。

就在這時，燕予安咧嘴笑起來，笑容燦爛地彷彿見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九皇叔！」

這一聲清脆的呼喚驚醒了來迎接的一幹人等，各種調整表情。旭王踏下戰馬，站在六個皇子面前。

「侄兒燕予善。」「燕予寧。」「燕予舍。」「燕予義。」「燕予安。」「燕、燕予陽。」

「拜見九皇叔。」

率眾臣一起作揖，代表人物燕予善才開始發言：「侄兒們奉父皇之命前來迎接九皇叔凱旋而歸。」

燕舒旭挨個看一遍，只不過在燕予安面上多停了半刻，甚是欣慰：「你們都長這麼大了，九皇叔走時還是一群小不點。」

畫風頓時其樂融融。

燕予安記起，九皇叔曾說過「那日回朝，這些皇子大臣都跟見了鬼似的，唯獨你對本王笑著，那時便覺得這孩子有趣得很」，不過燕予安自己覺得當時可能不是在對旭王笑，而是在對旭王身後的旗子笑，依稀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分外喜愛紅色，見了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