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唱不了

鄭允浩把車開到路口，金在中便上了副駕駛。

他很是疑惑，鄭允浩到底找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會不惜等他等一下午？而且今天並不是周末，難不成鄭允浩都沒有自己的事？還是為了他把這些事都放下了？

賓士車緩緩上路，金在中望著窗外依次變換的風景，忍不住看向鄭允浩，問道：「您等了我一下午，是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鄭允浩像是專心的開著車，過了大約半分鐘，才道：「我奶奶是你的戲迷，所以我想請你每周三周五到綺瀾閣為她唱戲，可以嗎？」說著，透過後視鏡，拿丹鳳眼看他。

金在中聞言，突然覺得有點倒胃口，說：「抱歉，我唱不了。」

他說著，原本鬆鬆放在單肩包上的手屈成了一個拳頭，不算用力，但仍可看出他是在意著什麼。

鄭允浩靜了靜，問道：「為什麼？」

金在中自嘲的笑了笑，看著鄭允浩，用他那慣有的軟糯的腔調說：「我和越劇的緣分盡了，我這輩子都不唱了。」

他想，鄭允浩肯定會在心裡嘲笑自己的矯情，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鄭允浩卻詫異地追問道：

「為什麼？」他頓了頓，看了金在中一眼，像是有些謹慎地說，「上次在會所，你也唱了。」

金在中自嘲得越發不留餘地，笑容中帶著苦澀：「可以由我自己選擇的時候，我選擇不唱……要是由不得我做主，那就只能唱了，反正我只是一個戲子。」

又低下頭去，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再唱，不過是給我師父抹黑而已……」也許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讓人尋樂子的戲子，可是在他心中，越劇卻是他的生命，他唱戲，不是為了掙錢獲獎，只是為了他的藝術，為了有人賞識他……若是為了糊口去唱戲，那是糟蹋了藝術。

鄭允浩聽著，沉默不再說話。

金在中緩解了一下情緒，轉頭看了鄭允浩一下，見鄭允浩仍是嚴肅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便補充道：「抱歉，今天讓你白等了一下午。」

鄭允浩聞言，卻又說：「如果我把你送回劇團，讓你再接著唱戲呢？」

金在中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您不必為了我費心……若是想聽戲，劇團里有不少出色的花旦和小生，想必她們定然很願意為鄭老夫人獻唱。」

劇團的行政領導被人拿捏著，鄭允浩若真要他送回去，定然要費不少周折，而且……現在劇團里沒幾個人歡迎他，他回去了又有什麼用？看人臉色麼？

鄭允浩沒說話，大約也是被金在中勸通了。

車子已經到了頤和花園。

鄭允浩說：「我送你進去。」

金在中有些為難似的，說道：「不必了，您送我過來，已經很麻煩您……」

他還未說完，鄭允浩已經在小區門口停了車，打卡進小區，又蹙著眉頭說：「以後對我不要用敬稱。」

金在中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問他為什麼會有頤和花園的門禁卡，還是問他為什麼不要用敬稱。

很快鄭允浩把他送到了小區樓下，金在中的疑問也就被咽下肚去，說：「謝謝你，我走了。」

鄭允浩點了點頭，又說：「你要是後悔了，再聯繫我。」說著，把一張名片遞給他。

「哦，好。」金在中接過名片，只瞥了一眼，那上面設計得很是簡潔大氣，但只有鄭允浩的名字和手機號，顯然是私人名片，不是誰都給的那種。

他刷卡進了小區，也不再管鄭允浩，很快上了樓。

打開家門，空蕩盪的客廳里，只擺著一套組合沙發和一個電視櫃，電視開著，他媽媽傅靜正敷著面膜在看電視，見他來了，眼中露出一絲光芒來：

「剛剛是誰送你來的？」

金在中別過頭：「一個朋友，不太熟的朋友。」

「不太熟的朋友怎麼會送你到家門口？是不是以前的朋友？唐家的二兒子？還是趙家的大兒子？」傅靜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媽！」金在中有些不耐煩地叫道，希望她不要再問了，「他們早就和我撇清關係了，我一個貪官的兒子，誰肯跟我扯上關係？誰敢和我扯上關係？」

傅靜便不屑又鄙夷地說：「我就知道，他們都是勢利眼，我們風光的時候，他們是怎麼捧著你的，你不理睬他們，他們還要巴巴地湊上來……」

金在中不願意再聽她每天必說的話，轉身去廚房準備做飯，但是不知怎的，口袋中鄭允浩的名片掉了下來，傅靜眼尖，一眼便看見了，忙撿起來，雙眼放光地說：

「這個鄭允浩是不是鄭家的那個鄭允浩？我就說，能開一百多萬賓士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在在，他找你什麼事？是不是還想和你做朋友？」

金在中忍無可忍地將名片奪過來，發脾氣似的道：「媽！人家是什麼人，開什麼車，家裡多有錢有勢都和我們沒關係！我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現在我們已經是虎落平陽窮途末路，你為什麼總還心心念念著回去當你的闊太太呢？！」

對面的傅靜聽到金在中這樣說，被奪走名片的手都哆嗦了一下，她敷著面膜，目光受傷似的看著他，樣子十分可笑。

「算了，我去做飯了。」金在中別過目光，不再看她，語氣也平靜了許多，「你想吃什麼？」

傅靜吞咽了一下，目光漸漸變了，隨即像是含著笑，說：「你看著做吧，媽媽都行。」

「嗯。」金在中應了一聲，轉身去廚房。

其實他媽媽傅靜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爸爸還未落馬的時候，她媽媽又開朗賢惠，體貼大方，從不看人衣冠坐騎來評價對方，可是現在他媽媽變得和那些市儈的市井婦人一樣，看見別人就要打量人家穿什麼衣服開什麼車，而且總想著對方能拉他們一把，好讓她再回去當她的闊太太。

金在中名下有套房子，本來他父親落馬之後，家產基本上都被凍結了，只有他的房產和存款沒有凍結，他本來想把房子賣掉，可是傅靜一定不肯，非要住這裡，不肯住到那種一般的小區里，這裡是高檔小區，物業費十分昂貴，再加上她每個月都要買很多名牌的衣服和化妝品，金在中的存款到現在已經用的所剩無幾，金在中跟她理論過，可是她就是不聽，若是金在中生氣，她就哭，哭他爸爸，哭自己命苦，金在中沒辦法，只能白天晚上的打工掙錢。

從雲端到塵埃，有人能接受，但定然也有人無法接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