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篇（十三）

蒼雲大營。

「報——！！」

當士兵慌慌張張地跑進屋子時，白河正拿著地圖，毛筆一揮，在上面勾出了不少地勢險要容易進攻防守的地方，這些地方都是以後與狼牙軍對抗必須要爭取下來或者拚死保下的重要根據地。他正想找副官談一下今後狼牙軍的預謀和應對方法，就看見一個士兵衝進了他的營帳，到他面前單膝跪地，雙手合成拳：「稟報將軍，四喜，四喜她回來了！」

「……什麼？」對於這個消息，白河倒是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平復下了心情。前一陣子，四喜和天策府的李慕卿一同出去巡邏，途中偶遇突厥士兵，但是最後回來的就只有遍體鱗傷的李慕卿一人。還好他帶回來的消息及時，突厥人未能偷襲成功，反倒吃了蒼雲軍的猛烈一擊，這兩個人功不可沒。知道四喜為國捐軀之後，白河下令為她建一衣冠冢，為她的家人送去了足夠的糧餉，時至今日，屬下人說，四喜居然回來了？

「讓她來大營。」白河聲音沉穩，聽不出一絲波動，「你去讓人把四喜的衣冠冢給拆了，不吉利，再給她的家人去一封傳書。」

「是，將軍。」

當四喜再一次踏進這個熟悉的大營時，她感覺好像相隔一個甲子那麼遙遠。所有的東西在她離開之後都沒有變過一分一毫，就連大營門口朝她汪汪直叫的狗在她眼中看起來都是那麼可愛（雖然以前它朝她叫的時候四喜都會一腳踹上它的屁股，這樣這傢伙就老實了）。斯言一直跟在她的身後，一言不發，只是直愣愣地盯著四喜，似乎在走神。

「斯言？」

四喜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有說而已。她叫小余幫自己跟白將軍通了個信，這期間四喜一直在帳篷外面陪著斯言。斯言也不說話，看著她略有空洞的眼睛，四喜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是在想唐星君的事情麼？還是……有關於那個秘密的事情？

「嗯，我在。」四喜的想法在腦袋裡都不知道繞了多少圈了，斯言才緩緩地開口應了自己剛剛叫的那一聲。四喜搖了搖頭：「沒什麼，看你好像在走神，就叫你一聲。」

自從斯言來到蒼雲大營，她就魂不附體了一樣。其實四喜大概明白她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但是要讓她確切地說，四喜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四喜把盾插在地上，整個身子撐上去：「在想什麼呢。」

「四喜，我殺了你的兄弟，這次回來，其實是要為他償命的吧。」斯言的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就連語氣也是淡淡的，「若是你們想殺我，那就儘早殺，死了倒也幹凈。」

「斯言，你以為我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你帶過來，就是為了要殺你？？」這話聽得四喜有點惱火，覺得自己之前與她說過的話都被她當做了耳旁風，四喜從盾上直起腰來走到斯言的面前，「我說過我會帶你走，就不會食言，我回來只是為了報個信，再打聽一下慕卿的下落。把所有的東西都處理好了我自然會和你一起走，在這之前，斯言，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伸手握住了斯言的肩膀，手上用的力氣太大，都讓斯言覺得有點疼痛了。斯言的手緩緩撫上手中的蟲笛，她點了點頭：「嗯。」

……

…

四喜走進了帳篷，正好看見白河背著手站在座位前面，她有一陣子沒見過白河了，曾經在他手下打過仗，對這位將軍也是十分欽佩的，他看起來比以前瘦了一些，臉上的線條更為鋒利，劍眉星目，樣貌長得是讓人看著有說不出的威嚴感。四喜跪在地上對他行了一禮：「白將軍。」

白河聽到聲音回過身來，擺擺手免了她的禮節：「我聽慕卿說你……折在那兒了，是發生了什麼事。」

聽慕卿說的？

只是僅僅幾個字，就已經讓四喜激動不已了，這麼說來，慕卿一定是活著回來的！四喜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稟報將軍，之前我與李慕卿一同巡邏，路遇突厥人，於是我便讓慕卿回來報信。後來我不敵眾人，原本已經奄奄一息，卻被突厥人中的一位五毒教的女子所救……我……」

四喜突然發現，她編不下去了。

前面的白河還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前四喜所說的這一切確實也沒問題，可是四喜卻發現，自己是真的一點都編不下去了。

之後的事情，她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斯言給她喂下的蠱，要逃跑時卻鑽進了凌山的帳篷，親手殺死的阿趙的面容，最後和斯言一起逃跑時遇到的陸沉淵和唐星君……這些事情，怎麼說？難道要她真的一點一點全都扯出來嗎？

不可能。

四喜不傻，是個人都知道，若是真將這些和盤托出的話，那她，保不住斯言。

「那個五毒教的姑娘，她是被突厥人……抓過去的，我被抓到突厥的時候一直是她在盡心照顧我，後來，我們找了個時間就逃了出來。」在說這些的時候，四喜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生怕讓白河看見自己的表情。她從來不會說謊，可是這次卻對著自己敬重的將軍撒了謊，這讓她覺得羞愧。

「原來是這樣。」還好白河沒有深究，四喜在心裡鬆了口氣，「那這位五毒的姑娘呢，現在在何處？必須要感謝人家才是。」白河沉思了一會兒，四喜連忙說道：「將軍，沒事，我打算將她送回家……」

「這件事就算要做，也不會讓你來做。」白河大手一揮，打斷了四喜的話，「讓餘生把她送回去，你留在大營休息一段時間。」

「……啥？」

一句話就讓四喜懵逼了，她原本是想交完任務就走人的，陪斯言一起回苗疆老家，但是白河這話……好像是要自己留在蒼雲？

「怎麼，你要違抗將令？」白河挑了挑眉毛，略帶調笑地看著四喜。四喜連忙搖頭：「不不不，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河似乎很滿意四喜的反應，他活動了下手腕：「那你就不必再說了，先回營休息幾天，把身體養好了。軍中有軍醫，他們會接手，不用擔心會落下病根什麼的。餘生辦事你放心吧，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救命恩人。」

「將軍對四喜的恩情，四喜很感激。」四喜再一次對白河行了一禮，「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你出去吧。」

四喜知道，自己現在在白河眼裡一定是那種極為不聽話的士兵，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類型。明明已經得到了如此蔭蔽，居然還想要更多東西，這不是貪心這是什麼？

可是四喜在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之後，只想過安靜的生活，只想和斯言在一起。白河這種決定，實在是讓四喜有些進退兩難。

四喜走出了帳篷，看著餘生正在斯言身邊和她說著什麼，斯言看見四喜走了出來，她的目光就一直赤裸裸地停留在四喜身上。看的四喜有些羞愧。

真的是進退兩難。

「斯言，我……」

「我知道，餘生都和我說了。」斯言面無表情，但是四喜能感覺出來她身上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我有朋友來接我，你就留在這裡罷……沒事的，你的安全可以保證。」

可惜一旁的餘生沒看出來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不對勁，他看見四喜之後很高興：「四喜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李哥可念叨你了，可惜李哥後來被他的朋友接回七秀坊了，你們倆就沒能碰上，姐，等回來我去給李哥去個信，他一定很開心的……」

再好的消息在現在這種氛圍里也可以消聲，斯言朝四喜點了點頭，拿著她的蟲笛轉身就走。四喜伸了伸手，最終還是停在了空中。餘生還傻兮兮的，看了看四喜，又看了看斯言：「四喜姐，斯言姐這是生氣了嘛？」

「……沒有。」四喜沖餘生笑了笑，「沒事餘生，姐來搞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