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消失後，蘇應我活動一下自己的手腕，發覺並沒有以往練武後的酸痛感，心中登時又驚又奇。

驚的是不知從何而來這麼個高手，若是上一世的他跟這位高人比試，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奇的是對方為何會將內力毫無保留的給他。

蘇應我思索著，一手又拽了根草咬在唇間，躺倒在地凝望著漫天星空，反覆糾結下還是未猜出對方的身份，便對著天幕，去想方才黑衣人教自己的招式。

接下來的日子，無論白日里多疲憊，到夜裡子時，蘇應我都會準時出現在後山上。

而黑衣人像是能追蹤到他的形跡一般，只要蘇應我往後山那棵槐樹下一杵，他就會立即飛身下涯，來到他身前。

蘇應我原本便性情冷淡，即是各有所求，便不與黑衣人多說，只勤勉的跟隨對方習武。

而對方也像是啞巴了一般，再沒有提過一句與練武無關的話。

「腿打直…！出劍…！專心點！」

左腿猛的一痛，蘇應我回過神，便見黑衣人不知從哪裡折了一根柳樹枝，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腿上。

他穩了穩心神，回過神來，抿起唇角，猶豫片刻才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那黑衣人一怔，眼中似怨帶嗔地看著他:「專心習武，別想有的沒的。」

蘇應我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臉冷的像塊冰山，隨後繼續投入到劍式練習中去。

近日來他渾身上下的內力疏通不少，劍法更在黑衣人的幫助下精進許多。

再加上前世的基礎，眼下莫說是打一個何殊，便是打十個也綽綽有餘。

看著他揮汗如雨，勤練招式的模樣，黑衣人眼中既有欣慰，又夾雜著幾分擔憂。

他走上前，用柳條枝環住蘇應我手中的劍:「好了，休息一會。」

蘇應我被迫停下了動作，眼底略有些不滿，但看到柳條枝在長劍上挽出的形狀後，又緩聲道:「我認識一個人，他的鞭子用的和你的柳條枝一樣出神入化。」

黑衣人眼皮一跳，沒接他的話，而是問:「你這樣不顧先天殘缺，加倍努力的練武，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蘇應我把劍放在地上，垂眼想著他的話。

他想到了漫天飛雪下，尚在襁褓中的自己被連夜送至乾風門，想到他沒有任何歡喜和半分快樂的童年，想到那些欺辱和嘲諷，想到他渾身是血、手起劍落斬殺檀鏡，還有那個毫無人情味的蘇府，族譜上他被永久劃掉的名字。

一切的恨，一切的血，都在他心中滔天駭浪般的涌，沸反盈天的恨日夜撕扯著他，他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他開口回應，平淡而冷漠，沒有一絲嗜血的味道，卻比血腥氣遠遠令人心驚。

黑衣人啞然，眼中有顯而易見的憐惜，蘇應我卻並未注意，只又撿起了劍，飛快的招式動作捲起千層塵土百片飛葉。

「怎麼？聽到原因後，你後悔教我了？」

劍氣收尾，蘇應我將木劍收回，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黑衣人。

「我並非你想像中的善類。」靜默良久，黑衣人回應他的話:「無論如何，我不想你傷害到自己。」

他抬腳走近，用手覆住蘇應我那雙日漸粗糙的手。

「你心中的恨，既能變成刺向旁人的劍，也能化作扎爛自己心臟的刀。」

說完後，他將木劍撿起，放入蘇應我手中後，便準備離開。

「等等…！」蘇應我突然拉住他的衣角。

為了夜行方便，黑衣人原本便穿著輕薄便捷，被他手勁極大的一拽，左肩的布料稍稍滑落了幾分。

那個瞬間，蘇應我眼前不僅晃過白花花的肌膚，更注意到他左肩內側的那個梅花印記。

他手一頓，臉驟然紅透。

「做什麼？！」黑衣人有些驚慌失措，立即整理好衣衫，怒視著蘇應我。

「沒…我…我只是想問，明天你還會來麼？」

蘇應我垂頭岔岔回應男人的話，同時在心底罵自己沒出息，上一世多的是俊男正妹被他瞧了個遍，怎麼現下就慫成這樣。

「會。」黑衣人斬釘截鐵的應答。

「那…不見不散。」蘇應我話音剛落，對方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師兄…！快醒醒…」

「快醒醒…！」

耳旁傳來君許眉急切的叫喊聲，蘇應我連忙跪直了幾分，可雙目卻無神的看向前方，上眼皮像是隨時都要耷拉下來一般。

「師兄…！別睡了…！師尊看過來了…！」

君許眉話音剛落，戒庭中便響起佘嶼塵冰冷的聲音:「蘇應我。」

只是淡淡的三個字，那聲音卻充斥著一種威嚴，讓戒庭里的弟子們都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蘇應我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接著又聽佘嶼塵冷聲問:「參拜祖師像如此重要之事，你竟敢堂而皇之的打盹犯困，你可知錯？」

即便蘇應我不想認，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他打盹是事實。

昨晚黑衣人走後，他又練習了好幾個時辰，見天蒙蒙亮，便打消回房睡的念頭，在草地里將就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趕往戒庭，開始一天的修行。

即使他身體強健了不少，連日來的疲憊還是令他有些吃不消。

外加黑衣人總約子時，他幾乎連續半月未睡過一次安穩覺。

眼下，更是跪在蒲團上都能睡著。

「我知錯。」他睜開眼，避免自己在認錯時再次犯困，聲音也不同以往那般強硬。

「好，你既知錯，便罰你今日午後，在我房門前跪一炷香的時間，你可服氣？」

佘嶼塵不知何時已走至他身前，正居高臨下的審視著他。

蘇應我低垂著眼，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再之後，他便從戒庭跪到了佘嶼塵的房間外。

午後正是用膳的時辰，蘇應我百無聊賴的看桃堯將一盤盤菜端到房間中，而他跪在門前，只有聞味兒的份。

菜上完後，桃堯站在門口瞥他一眼，隨後繞到他身後的花園中，採摘了什麼東西後，才又返回。

注意到她手中那幾朵青藍色的花，蘇應我著實有些好奇，這吃飯的功夫佘嶼塵還要吃花不成？

莫非他是蜜蜂變得？

他在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著，不覺便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