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證 初離
小說: 無法自證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3142 更新時間:2019-04-26 09:26:52
引子
人人見到原屹都會尊一句『原少』,可背過身就會笑他『奇怪』。
起初是原少身邊總帶著一個面容溫雅卻氣質憂鬱的人,說是小情人卻沒見原少疼愛過他一下,倒像是對瘟神似的。
每次出現,小情人站在離他十步之遠的地方,不會笑,雙手環著自己,一年四季都很冷的模樣,涼涼地看著一切。
原少對著那些騙他花錢的女郎還會給個笑臉,卻對想在他醉酒的時候扶他一把的這個小情人,潑了一臉的酒,滿臉嫌棄。小情人呆在原地,連動手擦一下都沒有。
然後人們想這大約是原少的小仇人,故意拉出來欺負的。
於是有人色膽包天,手就往小仇人腰上摸過去,在他臀上捏了一把,這小仇人臉色煞白,顯然是噁心至極,卻咬著唇愣是不動。那人還要再做什麼,卻被忍了很久、頭冒青筋的原少陰著臉打折了腰。
之後就很少看到原少帶這人出來,有人說原少是換口味了,也有人說原少是金屋藏嬌。
原少一聽到別人提起那人,就微微蹙眉,變成六親不認的煞氣臉,可是一看到神情舉止略像那人幾分的陌生人,眼神卻又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追憶。
再後來,大家知道這個人叫程述。
可是知道的時候,程述這個人不僅不會笑,不會哭,連說句話、動一動、睜睜眼也不會了。
因為他死了。
聽人說死得特別慘烈,都上了報紙社會版。
原少也跟著變了個人似的。
在最遲的時候,原少收到了一份告白,可他就算把真心、耐心、誠心都一塊兒剖出來,也再也換不回那個人用熟悉的聲音喚他名字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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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法院出來,已經是黃昏了,第一眼過去,太陽像腌壞了的鴨蛋黃,以至於它餘光照耀之下的大地一片糜爛。
開始下雪了,冰冷刺骨,今年的雪一月份就開始下,這對南方來講很反常的。
2018年1月1日,四處都是禮花,程述在法院里親眼看著作為被告者的朋友被判處死刑。
法官宣判的那個瞬間,程述看到,被告席上的那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鬍子拉碴,如果不是他多年好友,程述是幾乎認不出來了。可那個人聽到結果,反而輕鬆雀躍。
他被警察帶下去的時候,眼睛裡全部是對生的厭惡。
程述想,自己也一定是這種表情。
離開法院之後,程述直接去了公墓,找到了原筱那個孤寂的墳冢。
「他快上刑場了,你等一等,笑著接他吧,他沒法殺你第二次了。」
程述想她是聽到了的,只是沒辦法回應而已。
「原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做證的,很快就該結束了。」
來,現在,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一年之前。
那個時候,冬天比現在還冷。身為錄音專業的在校生原筱,在去錄音棚的路上被一個禽獸玷污了清白,暴行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
原筱進了醫院之後,精神就時好時壞,記憶也斑駁缺漏,醫生說她的身體被撕裂得很厲害,左手右腳脫臼骨折,牙齒都被打掉了好幾個,甚至一節腸道都要摘除了。
這是一場有蓄謀的暴行,以至於現場幾乎沒有留下兇手任何證據,唯一一個人證就是程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程述選擇了沉默,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指認。
程述至今還記得當時在醫院裡,當著警察的面,原筱的哥哥,原屹揪著他的領子幾乎要吃了他,而他牙關打顫,反反覆復只說一句話:「我沒看見。」
認識程述的人都知道,他一撒謊聲音就會變調,更不用提認識他三年之久的原屹。
沒有物證,沒有DNA,沒有監控......什麼都沒有,警察走的時候筆錄都幹凈如新。
程述知道原屹那時候是真的想提刀把他殺了,可是如果他死了,唯一可以替原筱討回公道的人就沒有了,所以他忍了。
在原筱第一次清醒過來,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原屹捏緊了拳頭,幾乎要給程述跪下去:「程述,算我求你...我求求你去指證兇手,可以嗎?」
半分鐘的沉默之後,程述同他開了條件。
「你做我的男朋友,我就做這個證人。」
原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因為在這之前,程述和原筱明明是最好的朋友。
程述笑得很像電視劇里那些想讓人掐死的惡毒反派:「一年,你做我一年的男朋友,我就告訴你兇手是誰。」
就這樣,程述親眼看到原屹望著他的眼神一點一點涼下去,一點一點變成了厭惡。
這一年是怎麼過去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長達一年的療養,原筱在出院的當天,居然死在自己的病床上,穿著新裙子,畫著淡妝,眼影還是她自己最喜歡的淡粉色,在她床頭櫃上的一瓶養樂多里,警察檢測到了氰化鉀。
用那種劑量的氰化鉀下去,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她會肢體扭曲,面色猙獰,絕對不會是那樣一個安詳的姿勢。
顯然,有兇手。
更諷刺的是,這一次發現事故現場並且報警的第一人還是程述。
知道死訊後,衝進病房的原屹憤怒之餘推了程述一下。
後來程述的肋骨就斷了。
時間可以再度撥回正軌。
出了公墓,一輛車停在那裡,車上下來一個律師,他對程述微微一笑,公式化得很,說:「程先生,原先生讓我來和您解除合同關係,您方便嗎?」
程述嘴巴張了張,沒說話,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後,程述就跟這位律師回到了家。準確地說,是原屹的家。
他們坐在大廳里,桌上是一封合同,律師管它叫合同,程述卻更想把它稱之為『分手契約』。二樓的房門是開著的,裡面傳來放縱纏綿的聲音,其中一個很陌生。
肉體的糾纏能發出來的聲音總是帶著很下流的意味,只聽一聲你就能想到,十指緊扣,耳鬢廝磨,像兩隻肉蜘蛛一樣,一個四仰八叉纏著另一個,從大汗淋漓到精疲力竭。
程述心裡一陣酸澀,酸到極點,他笑出了聲。他笑這事兒好像也怪不得原屹,他忍這口氣忍得夠久了。
這一年來,他要求原屹必須和自己住在一起,原屹做到了,買了一棟房子還寫上程述的名字,卻從不和他一起睡;
他要求原屹每天都必須回家,原屹做到了,一回來就恨惡的眼神看著程述,對他的噓寒問暖嗤之以鼻;
他要求原屹不允許拈花惹草,原屹做到了,可是哪怕程述不小心碰到他一下,他都會難受得去洗個澡。
回想一下,連程述自己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勇氣撐下這一年的。
在『分手』的當天,除了一封合同,還用一場活春宮來打程述的臉。或者說,他終於可以徹底擺脫程述,所以迫不及待地開始他自由的性生活。
律師微微有點尷尬,努力讓自己什麼都聽不到,打開合同說:「鑒於您二位除了這間房子是共有的之外,沒有別的財產,原先生說這房子他會賣掉,一半的錢會打到您卡上,您自己的東西您自己處置。從今以後,他希望跟您斷絕關係,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諾,至於......誒,程先生,您不用這麼急著簽字,還是看一看吧?」
程述懶得看,原本這間房子他也一分錢沒出,還是他強行要求加上名字的。
把筆放下就推了過去:「就這樣吧。」
聲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下來了,原屹走出來,穿戴整齊的,沒有一副很失禮的模樣就出來,這讓程述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幻聽?
原屹眉頭鎖得緊緊的。他總是這樣看程述,好像只要他這人人出現在他視線里,他就十分難受。
站起身,程述說:「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麻煩你們幫我把東西整理出來吧。這是鑰匙,還給你們。」
「程先生!」律師站了起來,委婉提醒他,「那個...您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程述知道原屹在等那個答案,等了整整一年。當初原屹還氣得要殺人,現在已經學會把自己隱藏成一座活火山,不到噴發的時候不會輕易妄動。
他說:「急什麼...離一年不是還差半個月麼?」
二樓的原屹譏諷一笑:「你還真是會算計,一天都不落下。」
程述不辯解,推門出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門被人踹開,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整個人就被狠狠拉轉了身體,原屹幾乎是在低吼:「程述,你不要再裝樣子了,我告訴你,你再沒有什麼可以威脅我,你永遠都別想再靠近我半步!」
都已經遂了他的意了,他還要追出來放一句狠話,看來他真的是討厭自己到極點了。
想想也是,在他看來,如果不是程述,他的妹妹原筱就不會死得這麼凄涼。
程述掙脫開他的手,一步一步走遠,走到沒有人注意的角落,蹲下身幹嘔。
在大房子里,鼻子告訴他明明沒有聞到那個腥膻味,但是他的心卻充滿了無數噁心的氣味,他就胃裡翻江倒海,忍到現在才吐真的是極致了。
好難受啊。
擦擦嘴,程述拿出手機給目唯一的一個朋友打電話:「......之存,能不能幫我找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