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寒盯著江寧半晌，有些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從看上的媳婦兒突然變成了男人，自己算計的聘禮算了個空這件事中擰巴過來。

「你……」顧傾寒幹巴巴地開口，看著江寧的臉又愣了愣，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大夫不是媳婦兒，這是大夫不是媳婦兒。

隨後穩了穩心神才又繼續說：「抱歉，是在下大意了。」

江寧輕笑，他的脾氣向來不好，既然已經得罪了自己，那就怪不得他說話難聽了。

「無事，閣下還請把診金付了吧，畢竟我這廟小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

顧傾寒握著手裡的木拐，不自覺收緊了力道，心裡不知道怎麼，總覺得不得勁，之前想要娶媳婦兒的勁頭一下子給泄了個幹凈，讓他面對著江寧如坐針氈。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對著江寧歉意一笑：

「江大夫，實在抱歉，我等行軍外在未帶什麼銀錢……」

顧傾寒這話竟是不準備對江寧隱瞞身份了，趙毅不著痕跡地瞧了江寧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也就沒說話。

江寧一挑眉，顯然是有些意外對方的坦白，淡漠的表情因為這一細小的動作而變得柔和，黯淡的眸子微微輕眯竟透露出些許風情，看得顧傾寒的心怦然而動。

「如今倒是不怕我泄露將軍行蹤了？」

削薄的淡唇輕啟，說出的話倒有些諷刺的意味，聽得趙毅皺眉。

顧傾寒不是個沒有眼力的，知道江寧是不滿之前趙毅派鐵柱監視他，於是收斂了心神。

「之前也是不得已為之，在下顧傾寒替我這不懂事的屬下賠罪了，還請江大夫別見怪，不知江大夫名諱可否告知？在下也好知道恩人姓名。」

顧傾寒替手下道歉，畢竟都是因他而起。

難得，這人眼神雖然不太好，可事情倒還明白一些：

「恩人不敢當，收錢看病天經地義，在下江寧。」

見江寧沒有生氣，顧傾寒心裡也就鬆了口氣，不過回過神來的他也有些鬱悶，想他堂堂朝廷武將，即便差遣了一個大夫又如何？居然還要擔心別人會不會生氣。

就算之前誤將他當了自己媳婦兒，那也只怪他……他長得太合自己心意了，不然怎麼可能……

搖搖頭，真是越想越遠了，如今既然明白是誤會就不能再想著了，唉，看來師父您老人家是不能如願了。

想罷，他就示意趙毅把他的佩劍從一邊的架子上拿了過來遞到江寧面前開口道：

「江大夫，如今在下身上沒有銀兩不能馬上就將診金付清，可在下這把劍還值個幾十兩，便權當抵押，來日定派人將錢給你送來。」

說著便把他的佩劍放到了桌子上。

江寧聽著聲響微微皺眉，這意思是不打算給錢了？在我這白吃白住這麼久，就這麼拿一把破劍打發我？

「呵，將軍說話真是有趣，就這麼空口白牙不付錢了？我一個瞎子怎知這劍是好是壞？要是不值這個價錢我也不過是當廢鐵賣了去，你們這一走我也找不到人，到時怎麼說？」

江寧一時笑得燦爛，可那雙無神的眸子在人眼中無端透著股冷氣，趙毅本就和他不對盤，聽他這陰陽怪氣地把他們當無賴就忍不住道：

「你別以為你救了我們將軍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們將軍向來公正廉明，行軍在外本就是苦差，現在哪裡來這麼多銀子給你！」

居然要五十六兩！他們四個這幾天吃喝都省著吃怎麼也吃不了一兩銀子吧！就算是將軍看病用藥也沒見什麼多貴重藥啊，一開口就是五十六兩，這不是明擺著搶錢呢麼！

趙毅心中不忿，還想再開口卻被顧傾寒攔住了。

「不得無禮！」

被顧傾寒輕喝一聲，趙毅沒敢再說什麼，抬眸又瞪了江寧一眼，不服氣地站到了顧傾寒身後。

顧傾寒沒想到他居然會有被人逼著要錢的一天，若是被幾位師兄知道也不知會怎麼笑話他，不過就算如此他也沒想賴賬。

「江大夫說的話也有道理，看病付錢天經地義，我顧傾寒也不是賴賬的人，既然如今我暫且拿不出銀錢，江大夫有什麼話可以儘管吩咐，只要能做的絕不推辭。」

這話說得才叫人話，先前給把破銅爛鐵就想誆騙他？他是眼瞎可不是心瞎。

江寧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準備解了渴慢慢說。

「我後屋的牆自那天雨夜就有些開裂，連我這藥草都有些受潮了，你們既然有力氣就幫我在邊上新建個小屋出來。」

江寧的條件並不麻煩，顧傾寒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

「好，可以。」

「先別急著答應，我這話可還沒說完呢。」

放下茶杯，江寧又拿過紙筆記了一些東西，遞給了顧傾寒。

「建小屋用的材料村裡人會幫我運來，我出錢你們出力，我的屋頂也得補了，還有屋外的藥田需要重新翻土，注意別傷了我邊上種的毒草，受潮的東西都給我搬出去曬了，院子里的柴劈完了，那兩缸水也得每日給我挑滿，我只要山上的山泉水，不能是河水也不能是井水，這樣也就給你們去掉十六兩，剩下的四十兩你就自己想辦法吧，少一分都不行。」

江寧就是如此，該是他的一分都不讓，不是他的送都嫌棄。

看著眼前人口若懸河又有點斤斤計較的模樣有些可愛，他從來沒見過誰計較得這麼理直氣壯的，想著不由輕輕勾了勾嘴角：

「好，都聽江大夫的。」

這些條件顧傾寒都一一答應了下來，江寧心裡還算滿意對方的態度，順手又賞了一顆他改良過的清毒丸，反正也吃不死人，試試藥效罷了。

「既然這樣我就先休息了，你們開始幹活吧。」

站起身，彈了彈衣服上的看不見的灰塵，「對了，從今日起你們就住柴房。」

反正他這麼生龍活虎，身體底子又好，之前昏迷白占著我床也就罷了，如今能走動了哪涼快哪待著去。

「哦還有……」撩起室內的門簾的手頓了頓，「我的被褥需要換一套，勞煩也給我洗了，這個就不算錢了。」

話落便進了屋，沒給外間兩人說話的機會。

等江寧離開趙毅終於忍不住對顧傾寒抱怨道：

「將軍，他明明就是獅子大開口！您一年的俸祿才三百五十兩，他看個病竟然一要就是五十六兩！我……」

顧傾寒抬手，示意趙毅不要再說，聽著他說江寧的不是心裡就不舒坦：

「怎麼，你將軍我的命還不值這五十六兩了？」

趙毅聽出顧傾寒話中的不悅連忙搖頭，「將軍哪裡的話！將軍的命別說五十六兩就是五百六十兩也買不著！」

這話說得誠心，顧傾寒看他這傻愣愣的認真模樣無奈一笑：

「行了，快幹活去！」

「哦……」見顧傾寒沒真生氣趙毅點點頭就走了出去，並沒有發現顧傾寒一直盯著內室的門簾看。

接下來的幾天趙毅三人都忙著給江寧蓋屋子，而顧傾寒的身體則在慢慢恢復，如今已經可以出門練練拳腳了。

這段時間村上的人也都知道江寧家中多了四個男人，不過他們知道其中有人在江寧家中養傷也就只當是他的病人也沒多關注。

這日趙毅等人從山上砍了些竹子，準備做小屋的門窗，他們三個手腳利落又有力氣，如今小屋已經初具雛形了。

江寧在院中給左邊一小塊黃色土的草藥澆水，每株只澆兩三滴水，細白的手指托著每一株草藥，耐心又輕柔，彷彿是在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顧傾寒走出房門就見江寧小心地忙碌著，還是一身灰藍粗布，墨絲輕散，系帶輕輕攏起兩縷在腦後，顯得飄逸灑脫，就像隱居山野的詩人，不拘一格。

有些蒼白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鍍起一層光澤，纖毛必現，因鬢髮吹襲而微癢撲閃的長睫，在顧傾寒眼中顯得格外可愛。

男人星眸不自覺地深邃起來，腳步慢慢朝著吸引他心神的青年走去……

「將軍，你起來啦！」這時出去打獵的王二根回來了，這幾日的活都是他們輪流做的，今天正巧是他上山。

被王二根的聲音喚回神，靠近江寧的腳步停了下來，顧傾寒瞧了一眼此時已經直起江寧皺了皺眉，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走過來了。

隨即轉身走到了王二根身邊，看著他背簍里的兩隻山雞一隻兔子笑了笑：

「這山上的野味倒是長得瓷實，一會兒把兔肉炒了我嘗嘗，這幾日都喝粥嘴裡淡出鳥了都！」

這幾日在柴房住著倒沒什麼不好的，就是吃的都格外清淡，不是藥就是粥，現在看著膘肥體胖的兔子倒難得饞了起來。

「得嘞，中午就辣炒兔肉再把這兩隻雞做了，一隻煲湯，另一隻也給炒了給您補補！」

王二根答應得勤快這就要領著兔子去河邊剝皮，這江大夫聞不慣血腥氣，不準他們在院子里處理活物，所以每次都是拿河邊給處理了。

「等等，把那兔子給我。」

這是江寧放下竹籃走了過來，朝著二人要兔子。

顧傾寒看了眼王二根手裡的兔子一眼，抬手就拿了抱給了江寧。

江寧感受著對方的氣息抬手，觸手是一雙寬大的手背和柔軟的兔毛。

這是顧傾寒第二次碰到江寧的手，還是那麼冰涼，讓他眉頭瞬間皺緊。

這人的手怎麼這般涼？上次的短暫接觸也是如此，他的身體不好麼？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握住了江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