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久失修的路燈不僅外形銹跡斑斑，電路系統也出了問題，燈光暗淡，還閃個不停，燈下聚集了一群黑色的蚊蟲。

蘇聽雨一瘸一拐地走著，止不住地抹眼淚。

他越想越委屈，這群人太可惡了，這麼肆意地剝奪別人的權利，踐踏他人的尊嚴，老天爺真不長眼，怎麼不劈一道雷把這群人劈死呢？

憎惡到了極點，蘇聽雨也不得不承認，再怎麼被欺負，他也拿他們沒辦法。

少年哭得更厲害了。

忽然間，他停住腳步，瞪著路口不被路燈照亮的濃鬱黑暗。他不知道這股恐慌從何而來，本能地大喊：「誰，是誰在那裡！」

像是回應他的疑問，路燈閃了兩下，又重新亮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燈光之下。

蘇聽雨愣住了：「怎麼是你？」

寧青岩靠著路燈，半撩起眼皮，沒有開口。

所有不自然的細節突然間湧入腦海，謝萍怎麼會知道江曼在哪裡？憑她沒權沒勢的一個普通人，又是怎麼闖進薛家酒店的五星級房間的？本該在旅遊的陸許等人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回來？這一切偏偏在寧青岩見過謝萍之後發生，真的只是巧合嗎？

一股寒意躥上脊背，蘇聽雨頭皮發麻，喃喃道：「是不是你？你知道了對不對？」

寧青岩望著他，神情安靜寧和。既沒有想像中的幸災樂禍，也沒有分毫憤恨。

蘇聽雨臉皮燒燙，他可以惡毒地詛咒陸許他們，但面對寧青岩時，卻連腰桿都挺不直。他低低地說：「對不起，那天宋星之和盧戰海偷聽舒雅爸媽的談話，我正好在那裡兼職......對不起，我太害怕了，對不起.......」

寧青岩看著他，沒有說話。

蘇聽雨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承認，我是故意去那裡的，我想去找我爸爸，不可以嗎？那是我爸，憑什麼我就不能找他，憑什麼我就非得這麼卑微？我不明白.......」

一隻手撫上臉頰，冰冷的觸感令蘇聽雨止住話頭。

寧青岩輕輕擦去他的眼淚，近乎溫柔地說：「別哭了。」

蘇聽雨抓住他的手腕，小聲地乞求：「你能原諒我嗎？我沒想到他們那麼壞，對不起......」

寧青岩笑了起來，蘇聽雨充滿希冀地望著他。

「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寒意蔓延全身，蘇聽雨的舌根僵住了。那是來自面前這人真實的冷漠。

寧青岩仍是望著他，眼神禮貌而溫和。蘇聽雨忽然意識到，他不憎恨，只是因為不在乎而已。往日的零星溫情交往似乎都是錯覺，原來寧青岩......從來沒有往心裡去過嗎？

寧青岩站起來，毫無留戀地離開，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的背影好像隨時都能化入黑暗。

蘇聽雨只覺得胸口竄起一股憤懣，忍不住脫口高聲道：「是我說的又怎麼樣？你還不是一樣，用了這麼多卑劣的手段來害我，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半斤八兩，你裝什麼清高！」

寧青岩站住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一雙淺褐色的眼瞳清澈見底。

他什麼都沒說，蘇聽雨卻得到了答案——他們不一樣。

一股酸熱之氣衝上口鼻，蘇聽雨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為什麼寧青岩不生氣呢？為什麼他可以這麼輕描淡寫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什麼要這樣......像對待一隻蟲子一樣對待他？

蘇聽雨在品嚐自己人性中醜惡一面的同時，感到一種幾乎要燒幹骨髓的嫉妒。

*

回到家，寧青岩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在假期即將結束的最後兩天，這是他第一次享受如此愜意的片刻，等水涼了還有些戀戀不捨。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寧青岩睜開眼，接起電話：「喂？」

「這次我幫了你，你答應我的事，可不會忘了吧？」電話那頭的人這麼說著。

寧青岩嗯了一聲。

放假之前，是他主動找的薛啟辰，原本薛啟辰只不過是計劃中的一小環，至多隨時提供一些他們一行人的行蹤。但沒想到的是，薛啟辰一口答應下來不說，還提出可以多幫一些忙。

寧青岩疑心很重，從不輕易相信人，但薛啟辰向他提出的要求，讓他放心下來。

「那好，既然要一起入伙，明天就聚一下吧，開個party，」薛啟辰笑著說，「這可是我第一次創業，不希望留下什麼遺憾。」

「為什麼是我？」

「你很聰明，不僅僅是成績，各個方面來說都是，」薛啟辰坦然道，「這個學校里，你是唯一一個壓了我一頭的人，我心服口服。這麼優秀的人才，當然是越早拉攏到自己手下越好了。」

寧青岩沒怎麼猶豫：「好，我去。」

「那就約定了，明天九點，不許遲到。」

就在要掛電話的時候，寧青岩忽然開了口：「等一等！」

薛啟辰以為他要反悔，率先說：「兼職的話就不用去了，我給你開工資。」

「不是這個問題......」寧青岩遲疑了一會兒，「明天我該穿什麼呢？」

為人處世都相當深沉的寧青岩露出了這一點笨拙的破綻，覺出對方心中忐忑的同時，薛啟辰又覺得他有些可愛，忍著笑說：「別緊張，穿隨意一點就行，明天就是我們幾個同學，沒有外人。」

寧青岩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耳朵都紅了。好在他們只是通電話，沒人看得到。

薛啟辰又想起什麼：「對了，競賽的事.......」

「不用管，我自己來。」

薛啟辰一愣，雖然盧戰海已經知道自己搞錯了人，但也不會主動為寧青岩解圍。寧青岩打算怎麼做？能做到什麼程度？薛啟辰產生了一點興趣。

對此，寧青岩的回答是：「什麼都不必做。」

薛啟辰更加好奇了，寧青岩卻不再多說。

第二天，寧青岩按照薛啟辰給的地址準時到達這個藏在市中心商業街的小院子，外面看著小，推門進去才發覺別有洞天。

中庭裝點著假山流水，一簇綠竹又粗又高，歲數應該不小了。裡屋門口擺著幾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在一片綠意里的粉色十分顯眼。

擺設雖然簡單，卻透著一股雅緻，走進屋裡，也是讓人非常舒服的中式桌椅，有點像電視劇里常常會出現的高級店面，寧青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整個屋子。

正看著，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操，怎麼是你？」

寧青岩一轉頭，和陸許對上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