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樹林里沙沙作響，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寧青岩張了張口，猶豫一瞬，平靜地說：「逃課本來就不對。」

少年身子站得很直，並沒有咄咄逼人的神情，周身裹著一層沉穩柔和的空氣，偏偏一根尖刺直突出來，像是一種表態：他不妥協，也不在乎。

陸許本來也只是閑得發慌，加之隱隱有種威信被侵犯了的感覺，這才要給個下馬威，誰知道會牽扯到寧青岩？陸許先入為主，心裡給人定了罪，對方又是這幅樣子，簡直就是挑釁。

一股心火熊熊燃燒。

陸許站起來，臉上怒色不顯，反而有兩分笑意：「未成年人去酒吧就對了？哦，為了錢嘛，那我給你錢，是不是想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了？」

一縷陽光透過枝椏照亮了他的眼眸，一金一黑，宛如異色雙瞳的慵懶猛虎。

寧青岩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糟蹋人的話，眼皮吃驚地一顫：「你說什麼？」

這張長得過分漂亮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陸許驟然生出一種強烈的破壞欲，空氣里濃烈的香樟味躁動不安，幾乎要點燃他的血液——他非得做點什麼不可。

陸許沒有太多思考，隨手搭在寧青岩肩頭，手指輕輕撩撥潔白柔軟的耳垂，少年眸中驚愕更甚，偏頭要躲，就感到肩上的那隻手力道突然加大，抓得他骨頭髮疼。

下一刻，沒有絲毫徵兆，寧青岩眼前一花，臉上挨了一拳，登時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狼狽跌了個結實，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就是一痛，左手受到牽制，整個人都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別說寧青岩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盧戰海在旁邊都看傻了眼，就這麼個小白臉胳膊沒有幾兩肉的，隨便嚇唬嚇唬就得了，陸許怎麼還動了真氣了？

蘇聽雨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你別打他......」

寧青岩腦子還在發懵，一地的灰土落葉堆在嘴巴鼻子前，讓他無法呼吸，緊接著下巴傳來一陣大力，整張臉被迫側過去，晃動混亂的視野里出現陸許逆著陽光的面孔，沒有表情。

「你怎麼能打人......」

耳廓一熱，陸許富有磁性的聲音鑽入耳道，曖昧得發癢，內容卻冷酷無情：「打的就是你。」

陸許一拳打在他漂亮的臉上，成功地看到這幅讓人不適的假面一點點碎裂的樣子，少年痛出眼淚，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白皙的皮膚上有青痕一點點浮現，頭髮亂蓬蓬的，扯歪了的校服領口露出纖細的鎖骨。

快意的血液衝上頭腦，陸許微微喘著氣，勾起嘴角就是一個愉悅的笑。

寧青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但不等他想更多，身子就被拽了起來，他糊裡糊塗地被推著往前走，陸許在身後踢一腳他的膝蓋窩，活脫脫一副惡霸樣：「走。」

寧青岩踉蹌兩步，還在發懵：「你要幹什麼......」

看著寧青岩這幅不知所措的樣子，陸許蠢蠢欲動，想看他更難看的樣子。

他一腳踹在寧青岩膝蓋窩裡，對方似乎已經覺察到這份侮辱的意思，饒是狼狽得像只瘸腿狗，還是勉力停直了腰板，讓自己的姿態顯出幾分從容自在。

陸許被這死要面子的傢伙逗得幾乎要笑出聲，幹脆將人趕到辦公室門口，好整以暇後退半步：「去吧，告訴老師我是怎麼打的你。」

寧青岩手按在門把手上，細細顫抖起來。

他沒想到在高中會遭遇這樣的無妄之災，更對這種充滿惡意的刻意羞辱毫無經驗，頃刻間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想法，又好像空空一片。

「不是很威風嗎，第一名？」陸許挑眉，露出個殘忍的笑容，「成績好有什麼用呢，只要我想，哪怕你考第一，夏令營就能沒有你的份，要不要試試看？」

陸許越過寧青岩開門，毫不客氣地往他背上推了一把，莫錦正好打水經過，奇怪地看著他們兩個：「幹什麼呢？」

陸許上前一步搭住寧青岩的肩膀，笑得無辜：「老師，他有話要跟你說。」

莫錦目光在寧青岩髒兮兮的校服和嘴角的淤青打了個轉，皺起眉：「你又搞什麼鬼？」

陸許推了寧青岩一把，兩手背在腦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辦公室門外有一排長椅，陸許打定主意要看寧青岩的好戲，於是往椅子上一坐，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等。

盧戰海看看被關上的門，再看看陸許，小心翼翼問：「你今天怎麼回事兒，吃火藥了？」

陸許半眯眼睛：「就是看他不爽。」

「那你暑假隔三岔五跑去綠島看他？你不是喜歡他嗎？」

盧戰海不明白陸許是怎麼由愛生恨的，陸許也不打算解釋，只慢悠悠擰開飲料瓶喝了兩口，發覺折騰這麼久，水都溫了，他皺了皺眉，放在一邊。

辦公室里，莫錦隨手抽了一張紙巾遞到寧青岩面前：「發生什麼事了？」

寧青岩機械性地擦了擦臉上的灰，沉默一會兒，抬起頭：「老師，我......」

「都是同學，鬧著玩兒就鬧著玩兒，不要過度，知道嗎？」

寧青岩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一時無話。

莫錦望著他，別有深意道：「有些遊戲玩不得，老師也幫不了你。」

寧青岩原本也只是震驚居多，看著莫錦冷漠的眼睛，酸楚的委屈驟然湧上來，他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自己的聲音，彷彿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

被鮮花和讚賞擁簇的人生驟然崩塌，他忽然間明白，這個學校所奉行的生存之道似乎和他以為的截然不同。

好一會兒，寧青岩垂下眼睫，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嗯，老師您說得對。」

五分鐘不到，門開了。

寧青岩走出來，臉上帶著陸許刻意留下的淤青，隔著長廊與秋風，兩人目光相接。

憤怒，怨氣，滿眼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陸許心滿意足了，他重新拎起飲料瓶，心情大好之下，變溫的液體也令他身心舒暢。

盧戰海高聲吆喝：「誒，你小子給我過來——」

「走吧。」

盧戰海一臉懵逼跟在陸許身後，渾然不知這一場交鋒已經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