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入學那天，整個學校是一派熱鬧的景象，銀杏樹下掛滿了歡迎新生的橫幅，空中飄著熱氣球，夏末秋初的空氣還熱烘烘的。

上午九點的操場披著淺金色的陽光，正中是一座高高的講話台，四周被看台環抱。這些看台此時被全校師生填滿了，每一個都心不在焉。校長又臭又長的講話還不如他鋥光瓦亮的腦殼來得吸引人。

陸許打了個哈欠，盧戰海忽地咦了一聲，小聲說：「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手指的方向是個男生，很瘦，離他們不遠，坐得板板正正，能清晰地看見陽光投在他高鼻樑上睫毛的陰影。眼角一顆淚痣，勾人心癢般若隱若現。

陸許過了兩三秒才記起這個人是誰，頗有些不耐煩：「他怎麼會在我們班？」

「你問我，我問誰，」盧戰海聳了聳肩，「能進澄江還打什麼工，不會是哪家小少爺體驗生活去了吧？」

「不可能。」陸許當即反駁，腦海里浮現出他偽裝的笑臉，不適地皺了皺眉。

還有另一個原因，澄江高中一直都是富家子弟的聚集地，富二代官二代紅二代們從小混在一起，哪怕不熟也碰過面。這人完全陌生。

盧戰海露出一點不懷好意的笑：「私生子唄。」

此時校長講完話，他們跟著一起敷衍地鼓掌，隨後充作主持人的學生上台，朗聲道：「下面有請高一年紀新生代表上台講話。」

與此同時，陸許注意到那個男生微微一動，手放進口袋裡，好像攥緊了什麼東西一樣揉了幾下，低下頭去。

台上走上去一個穿西裝的高個子：「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薛啟辰......」

盧戰海撲哧一聲：「這小子真夠臭屁的，還穿西裝。」

陸許：「喲，他還第一呢。」

「哪兒能啊，就前十，」盧戰海不鹹不淡地說，「教導主任討好得也太早了吧。」

「薛家的兒子，誰敢怠慢？」陸許笑了笑，「老薛一出場，咱們都得靠邊站。」

很快，開學典禮上代表新生講話的大帥哥姓甚名誰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澄江高中匯聚了全市的權貴子弟，大多數學生都是非富即貴，路上隨便拽一個人都可能是市長兒子或首長女兒。這其中，薛啟辰以更為優越的背景遙遙站在頂端。

天驕之子，莫過於此。

聽完講話回到班上，陸許被操場上的熱氣蒸得頭昏腦漲張，撐下巴半撩眼皮，坐在前面的寧青岩卻一絲不苟地挺直脊背，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好的精神。

陸許半是厭惡半是不屑地想，恐怕又是個老師的應聲蟲。

正想著，班導就開了腔。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班導莫錦，從今天起，我們36位同學就是一個班集體了，希望大家能在這個學期里團結友愛，好好相處，但是——」

莫錦拖長聲調，目光在一張張稚嫩的面孔掃過：「大家都知道，1班是高一唯一一個重點班，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同時也面臨最殘酷的淘汰制。每周我們都會有一次周考，一個月有兩次不能保持在年級70名以內的同學將必須離開1班，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能擠走你們，搶佔1班的名額。」

班上一片噓聲。

盧戰海翻個白眼，湊過來對陸許說：「要是薛啟辰，她敢踢？」

話音未落，就聽莫錦冷聲說：「哪怕薛啟辰，成績不好，照樣走人。」

剛才片刻的喧囂沉寂了，交換的目光里都傳遞著懷疑。

薛啟辰：「？？？」

莫錦很滿意自己製造出的效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有背景，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裡的王子公主，但是既然在學校，就得遵守學校的規則，誰說情都不管用，鬧到校長面前也一樣，明白了嗎？」

下午放學的時候，盧戰海頭疼地嚷嚷著，趴在桌上不肯起來。

他考進1班已經耗盡腦細胞了，還得周周面臨考試，真不如死了算了。

陸許瞥他一眼：「別的地方可沒有舒雅在。」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盧戰海認命地嘆了口氣，「咦，舒雅去哪兒了？」

辦公室，舒雅正幫老師整理學生檔案，莫錦笑著打趣：「我們班帥哥這麼多，有沒有瞧得上的？」

舒雅不屑中這種圈套，只矜持一笑，不緊不慢道：「老師，現在學習才是我們的主要任務。」

班花向來心高氣傲，不是誰都有資格跟她交朋友的，更別說男朋友了。這話她從不說出口，只用笑容來搪塞，反倒顯得更傲氣。

整理到最後，她隨手一翻，愣住了——四百分？中考總分才四百二啊。

舒雅目光上移，落在那張五官精緻的證件照上，同時看清了旁邊的名字。

「寧青岩......」舒雅喃喃地念。

「哦，」莫錦拿過那張檔案，「全校第一在我們班呢。」

舒雅下意識道：「可是新生代表不是他。」

莫錦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別有意味地說：「選擇就讀澄江，他要面臨的挑戰可能比想像中多。」

舒雅一下子理解了莫錦話里的意思，忍不住惋惜地啊了一聲。

她從窗口望出去，正看見腳踏車棚走進去一個人，影子被落日拖得瘦長，被夕照染金的側臉和照片里一模一樣，對於一個男生來說過分好看了。

一陣風捲起地上的塵土，寧青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把包隨手放在腳踏車後座，彎腰去開鎖，就聽見重物落地的一聲悶響。抬起頭，視野里出現一個神色慌亂的男生。

「對不起對不起！」男生連忙道歉，一邊蹲下身。包沒拉好，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寧青岩露出一點微笑：「沒關係。」

男生小心抬頭，一雙下垂眼幹凈又可愛。

「我叫寧青岩，你叫什麼名字？」

「蘇聽雨......呀，這是......」男生的手停在一張折過的稿紙上，定定地看了好幾眼。

寧青岩笑了笑，把包收好，口吻輕描淡寫：「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