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望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就因為受不了醫院的無聊，嚷著要出院。

他上班後，公司給配了宿舍，所以他直接回了宿舍。而他也借著自己有傷，行動不便為由，厚顏無恥的要留下沈慕白照顧自己起居。

只是成望發現，自打受傷之後，母親來的更勤了。對於讓哥哥照顧的提議，被母親一口拒絕。「你哥下學期就高三了，你別老是纏著打擾他。媽每天做飯給你送過來。」

原本姑姑從不對他上心，也不關心他幾點回來，可如今姑姑卻非常關心他每日的行程，敏銳如沈慕白，也感覺到了姑姑的不同尋常，只是他壓根兒也沒將事情往那方面去想。

那次事件之後，成望以為自己會被公司開除，卻沒想到陳祺對他比以前更好。還說讓他看場子是屈才了，要給他更重要的事情。

得知做這件事情，工資不但翻倍，還有提成的時候，成望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只是他不知道，陳祺讓他做的，是幾乎會讓他掉腦袋的買賣。

高三的學業非常緊，成望也知道他這一年很關鍵，所以不常來打擾他。加上那時候他跟著陳祺，開始接觸那些黑暗生意，也是非常忙。

兩人難得有時間在一起，便是在一起的時候，沈如月也如鬼魅一般如影隨形，隨時出沒。

一轉眼，快六月了，很快沈慕白就迎來了聯考。

經過兩天的奮戰，走出考場的時候，沈慕白心情平和，他知道自己的成績考A大沒有一點兒問題。

走出考場，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成望。這傢伙一身白T，開著一輛拉風的山地機車，那頭髮也打了髮蠟，噌亮。如此帥氣的模樣，倒是引起一陣騷動。偏巧罪魁禍首一手拿著個頭盔，裂開嘴對他露出燦爛地笑，「哥，走，帶你去兜風。」

「你什麼時候學會騎機車的。」他走過去，接過弟弟遞過來的頭盔。

「我早就會了啊。」

「跟誰借的車？」

「我自個兒買的。」成望得意洋洋，「昨天剛提車，知道你今天考試結束，特意帶你去兜風。」

成望喜歡風馳電掣的感覺，特別是疾風劃過臉頰，那感覺別提多帶勁兒了。他像一條靈巧的蛇，在車水馬龍中穿梭，嚇得沈慕白臉色大白，大叫道，「你瘋了，開慢點，出事了怎麼辦？」

「哥你不信我的技術。」

「不……」剩下的話，在颶風中被吹的幹幹凈凈。

回憶那個暑假，沈慕白覺得是這輩子過得最愉快的暑假。成望騎著機車，不顧姑姑的反對，載著他去了西藏。

如今回想，沈慕白也覺得當時真是瘋了。

他們站在最高點，距離藍天白雲最近的位置。成望握著他的手，他說， 「哥，你等我，等我有錢了，帶你去歐洲，游遍世界。」

「好。」

「我認真地，我給你說，我老闆要交給我一筆大生意，如果成了，有不少的錢。」

不知為何，沈慕白心裡劃過一絲不安，他說，「你也別那麼急著掙錢，哥以後畢業了，也能掙不少錢，我們一起努力。」

「嗯。」成望望著他，望著湛藍的天空，笑的特別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成望的臉很紅，他的眼睛裡也有著沈慕白讀不懂的深邃，他突然抓住沈慕白的手，臉上滿是認真，嚇了沈慕白一跳。

「哥……」

「嗯？」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啊。」沈慕白沒聽出他話里的不一樣。

卻見成望突然認真了，他認真的望著他，他說，「哥，我說的是認真的，我喜歡你，不是兄弟那種喜歡。是……我想要你。」

這句話如此直白，即便是沈慕白也聽懂了。他驚得張大嘴，瞠目結舌看著成望，半響，他才結結巴巴道，「成望，你在跟我開玩笑？……我……我是你哥？而且……我們……我們都是男的。」

「我知道。可這重要嗎？我喜歡你，和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哥沒有關係。」他慎重其事看著他，眼裡滿是認真，他說，「哥，你喜歡我嗎？」

「不……」沈慕白想也不想地搖頭，而後他嚴肅的看著成望，認真道，「成望，以後別再瞎說這種話，我不喜歡。」

「哈哈。」成望突然大笑，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眸卻變得暗淡，他說，「哥，你以為我是變態，對嗎？」

「不……」沈慕白想也不想道，其實他比誰都明白這條路的不好走。他不想讓成望走這樣一條路，他心裡是內疚的，他將這一切都愧疚於自己。他覺得是自己帶壞了成望，扭曲了他。

「呵呵，我也覺得自己是個變態。可是哥，我管不住……我總是忍不住……原本我想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一輩子……」

「成望。」

「哥，你為什麼要是我哥？為什麼你要是個男人？」

成望蹲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所幸現在是晚上，又沒什麼人，沈慕白就一直陪著他。其實此刻沈慕白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面上那般平靜，他心情很複雜，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此刻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他斷然拒絕了成望。

那件事後，兄弟兩誰都再沒談論起這件事，彷彿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成望還是感覺到了那事之後沈慕白的疏離。因為每次只要成望去找他，他總會以各種自由拒絕。最後一次，他接到成望的電話，只是他沒有想到那個電話會成為他和成望的最後一通電話。

「哥，今天你有空嗎？」

「哦，可能沒有。」

「哥，對不起。」

「怎麼這麼說。」

「你在討厭我嗎？」

「當然不是。」沈慕白想也不想回答。實際上他不是討厭成望，而是討厭他自己。他覺得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帶給身邊人的總會是厄運。

「我要去幹一筆大買賣。可能……我再也看不見你了哥。」

「別瞎說。」

「我說真的。」

「你別想太多了，小心點。」

最終，沈慕白還是狠心沒有見成望。只是他卻不知道，他原本以為成望說的玩笑話，卻一語成讖。

他們那次運氣不好，生意交接的時候隱藏在暗處的警察突然而至，而在追逐逃跑中，成望被兩隊交火的流彈打中，而後他又害怕被抓，忍著子彈的疼痛一路逃跑，最終還是被抓住了。只是這小子心狠，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他知道被抓住了將有無盡的牢獄之災，而他講義氣，不願意供出陳祺，所以一槍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死的時候，他才十七歲。

沈慕白覺得那個暑假，特別灰暗。

他跪在地上，看著姑姑痛苦的抱著成望的骨灰盒，那一瞬間，姑姑彷彿老了二十歲。

她走到沈慕白面前，再也忍不住，她一耳光扇在沈慕白的臉上，她說，「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死了他！」

她癱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她說，「我是做了什麼孽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姑姑！」

「你滾，你滾，你滾……」

許久不露面的姑父也來了，第一次他再沒有對姑姑大吼大叫，而是走過去，摟著姑姑。沈慕白站在身後，看著這對失去兒子的夫妻。

最終，他轉身，離開了。

他不知道姑姑是不是知道他和成望的事，不管她知不知道，他都覺得自己對不起姑姑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即便最開始，或許她帶有其他的目的，但是總歸，在當初他孤苦無依的時候，是姑姑攤開雙手，接納了他。

錄取通知書下來，不出預料他被A大錄取了。

臨走之前，他找了楊浦生，提取了留存在他那裡的最後一筆錢，大概有二十萬。除開第一學期的學費，他將剩下的錢全部打給了姑姑。

對於成望的死，沈慕白心中一直是愧疚的，他恨自己當初怎麼就狠心沒有去見成望一面，也恨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有多關心關心他，或許如此，他也不會走上那麼一條不歸路。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就如成望也不會活過來一樣。

成望是他心裡永遠不敢去觸碰的一根刺，這麼多年，他像只縮頭烏龜，不敢回來，因為他沒辦法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