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深山嗎。」秦風把車停在了山的腳下。

他領著易小希，抬頭望山，望而生畏。

易小希說：「沒有。」

「我去過。在我小的時候，我去過。不，應該說……」秦風的表情，暗了一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在我小的時候，我被媽媽丟進過大山一次。雖然她後來接我出來了，但是……出來以後，我卻已經不再是我了。」

易小希轉頭，他看著秦風，只覺得自己被一片悲傷牽著手。

「哥……我在你身邊，你不是自己一個。」

黑山白水，腳下的路，充滿未知。

秦風拉著易小希，他問：「小希，願意和我進去走走嗎？」

太陽當空，正午之時。

易小希點頭同意，他不想讓秦風失望。

「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是被信任，還是被保護？

易小希很弱，他的身體很單薄，但是他的心，很熱，像是一顆火球，更像是一顆源源不斷地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謝謝你，小希。」秦風依舊是那個做什麼，都講究禮數的男人。他向易小希點頭以示，他的謝意和溫柔。

以前，易小希總是在尋求秦風的保護，但是今天，這個時刻這個地點，他突然有種責任感，保護秦風的責任感。

現在的秦風，很脆弱。

他需要被保護，他需要被溫暖。

他們沿途走過了濕漉漉的從草，褲管被打濕，鞋子被泥土沾上，他們的頭上，陽光越來越少，很多都被高大起來的樹幹和枝葉掃開了。

「你看這河水，好不好看？」秦風忽然就像是一個孩子，他走上前去，走到河邊的石頭上，蹲在石頭上，看著清澈見底的河水，河水底層的游魚和小石頭，臉上露出無邪一般的笑容。

「……好看。河水好看，你更好看。我對河水沒有感情，我對哥有感情。」易小希跟了上山，他蹲在秦風腳下石頭的下一塊石頭，他低了秦風小半個身子，他在仰望男人，仰望著突然就變得悲傷弱小了的男人。

易小希的話，都是真心的，他沒有能力說謊，他說的都是真實的，正因如此，他可以在這裡肆無忌憚，對秦風說出他想要說的一切。

有了感受，他就說出。他想讓秦風知曉，他對秦風的所有感覺，多輕多重，稀薄還是濃郁，秦風都應該知道。

這感覺如果重二斤七兩，那就要秦風知道這是二斤七兩，少一分都不成！

秦風眨了眨眼，他低下頭顱，俯視著仰望他的易小希，他們兩個，在這樣的角度下，像是一體的。

他們的影子和身體，交纏在了一塊兒。他們就像是被光影祝福的一對兒。

「小希，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安心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相信過一個人了。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恐怖嗎？」秦風站了起來，他背對了易小希，盯著清澈的河水，繼續說道：

「看見人，我就覺得，他要害我。人是最可怕的。都說虎毒不食子，但是……身為一個被母親背叛過的兒子，我已經知道了，這句諺語，是錯誤的，是欺騙人類的。

你讓我覺得安心，我自願將背後露出給你。小希，你要記得，永遠不要、背叛我。」

易小希這一刻，他仰望著秦風的背影，光影的交錯下，男人像是被神明拋棄的孤魂，他不知道福祉該如何爭取，他不知道情愛到底存不存在。

被媽媽背叛的兒子……秦風，到底經歷了什麼？

關於這些，秦風不說，他就無從知曉。

他們下了山，下山的路上，換成易小希牽著秦風的手。

他像是化身成了一個溫柔的母親，在領自己心愛的孩子回家。

回到車上的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黃昏的顏色在大山相連的盡頭，濃墨重彩，寧願沉淪，不甘退場。

「我不想回去。」

秦風在耍脾氣，這真不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

他拉著易小希，回到了車裡，他說，想要和易小希在車裡過夜。

易小希感受得到，秦風即便下了山，他還是很悲傷。

「我被丟進的，不是這座山。那是一座，我已經忘了的山。那裡很恐怖，漆黑一片，我走一步，就會摔一步。媽媽說讓我在石洞里等，她說她要出去給我找吃的，然後……她就不見了。」

秦風突然摸上了窗戶，他看著窗外的大山，他像是看見了自己曾經陷入過的，恐怖的深淵！他開始拚命地砸，拚命地拍打！

「秦風！不怕！不怕！我在你身邊，不要怕！」

易小希抱著秦風，他將秦風抱緊了，他用兩隻手臂，環抱著秦風的恐懼。

「媽媽騙了我……她騙了我！她走了！她出去了！她去找了父親，她威脅父親如果不給她錢，就不告訴父親，他的第一個兒子在什麼地方！她要殺死她和他的兒子！她要讓我……在山裡，死掉！」

易小希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會如此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有心嗎！她有人性嗎！

人心不古，最難測。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泯滅人性的人類，就是存在的。他們叛敵通國，他們殺戮生靈，他們賣假藥，他們給孩子打毒疫苗，他們對幼童下手，他們侮辱女性，他們誅殺親子……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他們是一群為了錢，而放棄了自己的人性的，獸！

最可恨的，還不是這群可惡的獸，最可恨的，是一群為了更多虛妄的東西，而為這群獸開脫的，魔鬼！

他們常用的手段之一，就是道德綁架。

誰都有做錯的時候，既然他們都知道錯了，就應該給一個機會……你是兒女，你就應該原諒父母……這話，有的時候，是正著說，有的時候，是反著說。都是一樣的。

「秦風，哭吧，你露出來，你心裡的疼痛，就能少一些。」易小希抱著秦風，他輕輕地拍著秦風的肩膀，給予他安慰和力量。

秦風哭了，他聽話地哭了。

他流著眼淚，在易小希的懷裡，哭得痛快，哭得撕心裂肺！

易小希陪著他哭，像是能把秦風的痛苦，透過這種方式分擔一半似的。

「……」秦風突然趴在易小希的耳朵底下，說了一句話，他輕輕地說，他抓著易小希的手，他在看他的反應。

說完以後，他問道：「小希，你會怕我嗎……你會離開我嗎？」如果你怕我了，離開我了，我恐怕會像對媽媽那樣……秦風在聽在看，他在仔細地盯著易小希，每一個變化，每一個反應！

易小希愣了幾秒鐘，愣著愣著，他的眼睛更悲傷了，他在為秦風而感到悲痛。

「我不怕你。我不知道你做的對還是不對，但是……我不怕你，我愛你，我會對你好，跟你在一起。而且我知道，終有一天……你也會愛我的。」

秦風，你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