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非七峰的主人和其門下弟子不得入高台觀看拜師大典，曲凌靖顯然不符合身份，甚至連門人都算不得，這在歷界的拜師大典上從未出現過。對曲凌靖頗有微辭的雖大有人在，卻礙於盛雪隱的面子，不敢對他指指點點，有所非議，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聽之任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比如高椅上端坐的第二位置上，盛雪隱的二師兄范庭浪就沒那麼容易讓他過去。從剛剛曲凌靖出現開始就看著不是很順眼，加上他那對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小師弟盛雪隱，居然為了此人跟他的大量師兄無禮，隻字不提的庇護，更是引起了范庭浪的反感。

范庭浪悄悄地揮了揮手，就有他的大弟子湊過去彎腰俯耳。

「去查一下這個人的來歷，還有他在無為峰上的所有行為。」

「是，師傅。」

「還有，做得小心一些，別讓雪隱發現。」

「弟子知道了。」

看完一整場拜師大典，曲凌靖回到無為峰的時候已經腿軟。這些天多留宿在盛雪隱的房間，導致他一到塵寰殿，想都沒想就連滾帶爬地進了盛雪隱的房間，摸到塌上扒成一隻烏龜狀。

「兩個時辰，整整兩個時辰，我都看了些什麼？除了重複又重複的過程，可還有其他亮點？我只有四個字來形容這場盛大的拜師大典，那就是：無聊至極。」

盛雪隱對於床塌被占毫不在意，脫了外袍便閉上眼睛在一邊打起坐來。

曲凌靖側身看著不動如鐘的盛雪隱，好整以暇地調侃道：「你說那些弟子朝你們台上看得那麼認真，那麼如痴如醉，是不是都在看仙君你啊，你有沒有一種美貌拯救整場無聊盛典的自豪感？」

盛雪隱閉著眼平靜地道：「萬般法相皆為虛無，凡世執念罷了，修道之人皆已拋棄。」

「那是你，你們仙家那些小弟子可都還未脫俗呢，你看看他們眼睛裡迸射出來的光芒就知道了，跟你眼中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盛雪隱突然問了一句：「我眼中什麼樣？」

曲凌靖沒想到盛雪隱還能關心別人對他的看法，遂順著內心的感受，看著天花板回答道：「無欲……無求，無喜無悲，就是已經不太有人味兒了。」

盛雪隱倏地睜開眼，投來一束質疑的目光，這目光存在感太強，曲凌靖隔空就感到了它的殺傷力。明明沒有很兇狠，不過就是平常掃來一眼，但曲凌靖就是能感覺到他的不滿意。

「不太有人味其實用在你身上，是仙氣斐然的意思，這是誇讚，可不是什麼壞話，仙君你可千萬不要誤會。」

「你過來。」

又是啥原因都不說的命令，曲凌靖真有點佩服這位仙君，他怎麼知道人家就會聽他的命令過去呢。僵持了三秒，曲凌靖還真是扛不住這沉默的等待，盛雪隱的沉默確實比一般人更有威懾力，時間越久，越像是在積蓄著什麼力量準備暴發。

曲凌靖選擇不去揭曉違抗他的後果，乖乖拖著腳步挪到盛雪隱跟前坐下：「我來了仙君，有何指教啊。」

「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剛剛的話。」

「剛剛說了很多啊，哪一句？」

「說我沒有人情味的話。」

「啊？」曲凌靖不知道為何盛雪隱那麼在乎那句，說他仙氣斐然還不滿意，居然抓著那句不放。

曲凌靖抬頭看見盛雪隱那認真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只得聽話看著他的眼睛，心裡只想走個形式，過會兒原句奉還。

甫一看，還是忍不住讚歎：好美的一雙眼睛，形狀好看，睫毛濃密且長，像一把小扇子，襯得黑色的瞳仁幽深得足以迷人心智。曲凌靖還看到那雙清澈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著自己的臉，被那麼好看的像框框著，曲凌靖心情愉悅度爆漲。但看著看著，曲凌靖開始慢慢察覺這雙眼睛在傳遞著一些之前並未發現的信息。

他好像……並不平靜，那一直以為的平靜在兩人對視中慢慢不見了，湖面有微波起伏，接著湖底有什麼噴薄欲出，透著……蓄勢待發的渴望與企盼？

這種發現讓曲凌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猛地退開一步。

「仙君你……你不會要殺我滅口吧？」

看到曲凌靖的退避，盛雪隱用長睫擋住目光，平靜地收回目光，問道：「為何要殺你滅口？」

「我確實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仙君，感覺……」

「感覺什麼？」

「感覺像頭猛獸。」

盛雪隱還想說什麼，卻被曲凌靖打斷：「突然覺得好餓，仙君可否給小生弄點吃的？你看你小師侄都狠心地不管我了。」

說最後一句時，盛雪隱的眼睛微微抬了抬，視線越過曲凌靖頭頂往門外看去，曲凌靖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如芒刺在背，慎慎地回過頭，果然是秦語冰怨氣深重的臉。見他手上提的食盒，馬上換了一副笑態可掬的模樣。

「我就說語冰不會拋下我不管的嘛，你看這就來了。」

「別以為我沒聽到，說我狠心？我有你狠心麼？」秦語冰放下食盒狠瞪曲凌靖。

曲凌靖這就不服了，轉向盛雪隱道：「誒誒，這位仙君你倒是評評理，我何時對他狠心過？」

「語冰最是重情重義，他既說你狠心必有他的道理。」

曲凌靖有種上訴無門反被誣的挫敗感，認清一個現實：果然他們仙門都是串通一氣欺負外人的。

「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你昨天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好歹讓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曲凌靖委曲巴拉地道。

「我……我，我不想說，你要是想不出來就算了。」秦語冰覺得自己比曲凌靖還要委曲。

「他大抵是氣你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

說話的人甚是隨意，毫無預見這句話的重磅效果，卻把另外兩個人搞得一個噴飯，一個臉漲得通紅。

秦語冰一把拽起打坐的盛雪隱，就往門外拉：「小師叔我昨天有一招新學的招勢想演練給你看看，可否指點一二？」

曲凌靖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啃了兩口白饅頭開始逐磨自己什麼事候下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