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剛破曉。東來酒樓的後院就有人早起。 　　弛隱挽著衣袖洗黃豆，每當有人點了這一道菜，他必須在當夜就將上好的黃豆用普陀寺的泉水清洗幾遍再浸泡一晚上。第二日他就要早起將黃豆磨出豆漿。 　　毛驢推著磨轉動，他要注意著黃豆，不時加些水，看著流出的豆漿是如何。這時候其它的人尚未起來，這道菜從製作豆腐到最後掌勺都是他親自來，因此也不用到其他人幫忙。 　　磨坊里只能聽見磨石的聲音，一盞燈油上火光微微跳躍著。弛隱將一桶豆漿拎到一旁，一抬頭就看見縣太爺翻牆爬進來。 　　師聞整理著自己的衣服，這爬進來也不容易。要不是衙役聽說有人定了東來酒樓的招牌菜，掌櫃都會卯時起來做豆腐，他也不會這時候不睡覺翻牆進來陪他。 　　看到縣太爺這時候過來弛隱也是很詫異，師聞笑眯眯地：「隱隱，我來陪你了。」 　　採花賊找到了，選美大會也完了，他這邊沒什麼事情做，幹脆就來陪自家媳婦兒。 　　「我這做豆腐，縣太爺過來不是太無趣。」 　　「陪著媳婦兒，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師聞跟著他身後，話說的極為順口，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不被弛隱接受有什麼。他想的很簡單，媳婦兒不理他他就理媳婦兒，媳婦兒不愛他他就愛媳婦兒，總有一天媳婦兒會愛上他。 　　說到做豆腐，師聞只會吃不會做。這時候就見弛隱到一旁拿了十二勺鹽和十二勺醋添進碗里，拌勻。師聞就忍不住好奇了：怎麼要用鹽和醋？」 　　和縣太爺說太複雜他也聽不懂，弛隱只能簡單解釋著：「這兩種放在煮熟的豆漿里會讓豆漿變成豆腐花。」 　　師聞豆腐花吃過，還是第一次聽到是這麼做：「那我閑著也是閑著，我幫你。」 　　弛隱猶豫了一下，他自己一個人做這一道菜多年，早起時陪著做豆腐的就是一頭毛驢，現在有人來幫忙，這個人還是不久前發生關係又被他拒絕的人，弛隱的心情有點波動。這就像一個人在黑暗裡呆了許久，看到天邊的曙光，會格外覺得那一點光亮也極為溫暖。 　　師聞見他不動，幹脆自己把碗端了過來攪拌著鹽和醋：「是不是這樣？」 　　師聞拿著湯匙按著鹽慢慢攪著，弛隱頷首：「不錯。」 　　他也是很有天賦的好不好。師聞抬頭朝弛隱笑了笑，少年人本就長得精雕玉琢，這一笑眉眼彎彎的，眼底里映著破曉的一縷陽光，極為好看。 　　弛隱移開目光，另一桶里的豆漿快滿了，他要去燒鍋煮豆漿。 　　師聞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攪著鹽，視線落在灶台後燒火的弛隱身上，一眼不眨，目光赤1裸裸，就算是弛隱不想在意也不成。 　　「隱隱，你這手藝哪裡學來了？」師聞找著話問，他就想多了解這個人。連岳查不出來，那就自己來問。 　　縣太爺趕不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就會更胡鬧。弛隱只能做出回應：「一個和尚教的。」 　　聞言，師聞一愣，他想過很多種人，爹娘，哪家酒樓的掌廚或者世外高人，就是沒想到弛隱的廚藝會是來自一個和尚。可是怎麼看他也不像是會拜和尚做師父的人。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弛隱淡淡道：「我小時候在寺里長大。」 　　「俗家弟子？」師聞問道。 　　弛隱掃了他一眼，並未作答。師聞只當他默認了。 　　「我明白了，你爹娘想讓你強身健體，便把你送到寺里。」 　　他說的時候弛隱嘴角勾起一抹笑，極淡，若是注意看過去就能發現這笑意帶著幾分嘲諷。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道：「這豆漿快好了，你要不要喝一碗？」 　　媳婦兒第一次對他這麼好言好語，師聞忙不迭頷首：「要，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讓弛隱一愣，這眼神像是飼養的一隻狗，給了一塊肉就滿心歡喜的樣子。但師聞並不知道弛隱這輕輕巧巧就把之前的話題給帶過去了。 　　弛隱給師聞弄了一碗，就開始做他的豆腐。磨坊里有一張椅子，師聞喝著熱乎乎的豆漿看弛隱忙著。 　　等到太陽升起來，後院里的人起了，他這邊也忙活完了。但是師聞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這再過會兒酒樓就要開門，弛隱也沒空去招呼這位縣太爺。 　　「你在這裡，衙內的事情誰處理？」 　　他這話里意思明顯是趕人，師聞轉悠著眼睛很明白。要是前幾日自家媳婦兒一定會直接趕人，但是現在說話都有保留。師聞跟著他身後寸步不離：「什麼事都要我親自來處理那養一幫子衙役幹什麼？」 　　這就能作為他玩忽職守的理由？弛隱回頭看了一眼師聞，這人跟的太緊了，就差貼在他的背後了，偏偏師聞還對他露出一個笑意，眼睛眨也不眨望著他。 　　弛隱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人給轟走：「你是縣太爺。」 　　「我知道。」師聞當然知道自己是縣太爺。 　　「當官為民做主，豈有你這般玩忽職守。」 　　師聞撇撇嘴，媳婦兒都這麼說了，他要不回去就真的是他不對了：「那我吃完早餐回去，我都還沒吃飯，怎麼有力氣審案。」 　　他話剛落，就見自家媳婦兒臉色一沉，也不知道自己話里到底有哪句是不對。就在師聞打算說『媳婦兒別生氣，大不了我回去』的時候，弛隱指著店裡的一個角落：「去坐著，我叫廚房弄碗粥。」 　　聞言，師聞一掃剛才鬱悶心情，搖著金扇坐到弛隱指著的角落。 　　大清早的酒樓里沒什麼人過來用飯，只有師聞一個人坐著。弛隱給他的一碗粥很快送上來，熱騰騰的。師聞眯著眼笑著，決定以後自家媳婦兒做豆腐的時候都過來蹭一碗豆漿。 　　這人就是要在媳婦兒面前多晃悠，晃悠晃悠幾次媳婦兒習慣了就不會趕你走了。也是師聞臉皮厚趕不走，這要是換了別人幾次被弛隱丟出去，豈敢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