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考結束沒看到成績先收到爺爺奶奶的驅逐通牒，至今想來，申藐藐都覺有寒氣從脊背透入脖頸。

父親不務正業酗酒貪杯嗜賭如命，出門是條蟲回家一條龍，打砸傢具鍋台，毆打老婆孩子。母親麻將不離手飯從來不做，孩子不帶丈夫不管，這兩人也是緣分天定，天生一對。

家裡一把能放平的椅子都沒有，灶台燒的柴火都得申藐藐去打穀場里，用平車拖回來。

兩個渾人渾渾噩噩的拖著兒子，過了十三四年，不知哪根筋不對付突然說去離婚。

和和氣氣的吃了午飯，半下午借了一輛電動小三輪去民政局，結果結婚證吵架的時候撕毀了，得先把結婚證辦好才能辦離婚證。照相等照片辦完結婚證民政局下班了。

冬天都黑的早，來辦離婚證的夫妻兩，拿著新的結婚證在城裡吃了晚飯，天黑的看不見了才往家走。

木有路燈的地方被一輛晚上跑私活拉磚的卡車裝了，血肉混在一塊，也分不出來誰是誰。兒子餓了一晚上，早上凍得發抖去奶奶家要口吃的被攆了出來，跑去同學家的路上，正好經過車禍現場，看到了交融在一起的父母。

外婆家老人年紀大了，來了幾個舅舅過來，兩家草草的辦了喪事。家裡能拿來當遺像的照片都沒找到，打架的時候早就一邊罵著一邊放盆里燒了，燒的時候還不忘啐上兩口。

萬幸夫妻兩剛拍的結婚照上有照片，拿去照相館放大弄成黑白的，一看兩人面容還挺和氣，拿來充當遺像非常合適。

這兩口的真是不知道什麼款式的緣分，到死都是合法夫妻。

披著重孝跪在靈堂前，聽著村隊長的安排，十三歲的申藐藐木著臉讓哭就哭，讓磕頭就磕頭。看著八仙桌上的遺像，滿周圍的親戚，心說家裡還是第一次這麼熱鬧，父母還是第一次這麼平和的挨在一起。

其實之前也是這麼熱鬧過的，他出生後不久父母第一次打架，頭破血流，差點把孩子扔在灶里燒了，互相謾罵『誰的種誰養，跟誰姓誰養』、『誰肚子生出來的誰養』的話，然後再扯著長腔做結論，『誰願意養誰養，誰養誰是龜孫子』。那時候滿村有親戚關係的都來勸，外婆家的舅舅也來了，叔叔姑姑也到了，還有其他的親戚。

本村一個姓的人多，爺爺輩的兄弟好幾個，開枝散葉的一大家子。還有同村的親戚，其他的不知道怎麼稱呼的親戚，吃席面就吃了三番才把客待完。

頭一天火葬送盤纏，第二天就下地賣了。不用進老墳不用出殯，村裡的公墓也沒用花錢。

作為兒子的申藐藐穿著白色孝服，白布裹著腳，頭上戴著白布做成的三角形孝帽，上面扎著棉花做的白花。有人來上禮磕頭就回禮磕頭，送完了賓客完了喪事，他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

過起了在奶奶家住，叔叔大爺家輪流吃飯的日子。

比以前時不時餓肚子強了不少。

對父母的死，申藐藐沒有多大的感觸，心裡有點不得勁，但是說不上很難過。沉默寡言的上了高中，住校之後人還慢慢變得開朗了。

說起來不可思議，他會想起父母的時候，竟然是在高中老師或明或暗，或苦口婆心或疾言厲色的勸說學生，不要早戀，早戀毀一生的話語里。那會兒學校門口的租書店裡有小說出租，與男孩子偏愛種馬升級開後宮的起點流不同，申藐藐喜歡佔了另外半壁江山的言情本本。

五個故事一個合訂本，一天剛好可以看完。

沒嘗到情愛滋味前，就已經飽覽各種款式的愛情。對老師們的話，申藐藐持冷淡態度。他胸中江山天地寬，裡面種滿了看遍情的草，沒有地方長出對愛情好奇的花。

每當其他同學偷偷摸摸有著好感，男生女生我為情歌狂，在老師的諄諄教誨下暗送秋波時，申藐藐腦海里是他爸媽的樣子。

那是他見過的最慘烈的婚姻，當然了，他那時候也沒見過很多婚姻。但這並不妨礙他推導出結論，愛情是為了相伴，婚姻等同於相伴，愛情等同於婚姻。

所以，不期待。

住宿費學校給免了，學費的解決靠貧困扶助金，生活費和父母喝酒抽煙打牌賭牌買東西賒賬留下的債務，由他爺爺墊付，寫了欠條等他掙錢了還。

想得開這三個字對人生的重要性遠遠大於努力和奮鬥，反正申藐藐是這麼認為的。

小縣城裡農人多人工便宜，打零工的機會更少。建築工地還是熱門搶手工作，累點但是掙得多，申藐藐連板磚都沒機會。

高中學校門口的炸雞店開起來，他才有了固定的兼職。

下課跟同學們一起奮力往外沖，別人去食堂他去炸雞店。打工的其他時間看看小說打打遊戲泡泡圖書館，告訴自己別太難為自己了，報復社會是不對的。

註冊了一個草雞網站，試玩網頁遊戲掙點小錢。

高三暑假期間，申藐藐認識了席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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