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夢了」

「內容嘛.....還是那個人，沒有五官的人」

「然後呢？」

「她頭髮很長，高高的，身上的香味總是比人先到，她很溫柔，聲音....好聽，特別好聽，但我不喜歡聽她說話」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不舒服」

「具體是哪裡不舒服」

「胸口總是悶悶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

「好，還有什麼內容嗎？」

「鋼琴，她好像很喜歡鋼琴」

我抬眼看著對面帶著眼鏡，拿著筆的人，是我的心理醫師

他抬手示意我繼續說

「她總是在彈琴，很好聽，不過，當曲子接近尾聲的時候，她就會突然消失」

「消失？」

「嗯」

「然後呢？」

「沒了」

「嗯.....」他看著手裡的紙皺起眉頭，似是摸不著頭緒

我想安慰他，可我沒說話，因為..關於夢境，我沒說實話

他倒是沒多說什麼，只讓我去拿藥

走出診療室後，我索性繞了繞，突然電話響了

「喂」

「看完了嗎？」

「嗯，一樣」

「......」

「沒事啦，我要回家了哦，餓了」

「好吧，今天破例下廚給妳吃吧」

「好，掰掰」

掛斷電話，我不禁嘆了口氣，唉。這是第幾個醫生了啊...不知不覺過了半年了，半年內換了七個心理醫生我也是挺猛的，沒意外的話，剛剛那個會是第八個

我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雖然我都有定期來看看，但是，我就是覺得自己沒病，當然，也沒打算吃藥

終於回到家了，打開門就看見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景象

痾...只是我的想像罷了

「回來啦」

「嗯，不上班啊」

莫名有點心酸，前幾年，我明明還有完整的家，誰知道吵了一架之後，我出門再回家，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具體吵了什麼，我不記得了

說是為了找我，結果出車禍了，我聽到消息時只有一個想法 “為什麼出車禍的不是我，明明我才是該死的那個” 我不是想要以命換命，只是單純的希望自己能出事，然後一走了之，至於他們的死，我沒有悲傷太久

我跟他們的關係好像不大好，我甚至會想 “其實他們死了也挺不錯的”

我真不孝，我真該死，但我還活著，天知道為什麼

「妳記性真的越來越差了」

「嗯？」

「我早上才跟妳說今天請假」

「哦，忘了」

「唉」她嘆口大氣，接著把碗扣在我頭上

「妳有病啊？」

「有病的是妳」

「這不是剛看完醫生嘛」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我，我被她看的起雞皮疙瘩，因為在她眼裡，我看見了同情，還有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她好像哭了，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我也不想安慰，因為，我知道她在可憐我，我覺得我不需要被任何人可憐

我低頭吃飯，她轉了話題

「妳做夢多久了？」

「不知道，好一陣子了」

「妳都夢到了什麼？」

「嗯....忘了」

「又忘了？！」

「嗯」

「妳會不會哪一天也把我忘了」

我忍不住笑，笑的好苦

「不會，我記得妳叫沈瑤，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得不說，我忘了好多好多事情，我忘了我為什麼會看心理醫生，我忘了為什麼我跟父母的關係會這麼差，我甚至忘了我自己是誰，忘了自己的喜好，忘了討厭的事情

我像是一張白紙，乾淨，沒有雜質，可我討厭這樣的自己，不可能會有人乾乾淨淨的走完一生，太虛偽了，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

「記得我就好啦」「吃完就去吃藥了」

「不要」

「嘖，去吃藥」

「我沒病，不吃」

「都在看心理醫生了，妳說妳沒病？」

他媽的，我竟無法反駁

「藥呢，我幫妳拿」

「....我沒拿..」

沈瑤接二連三的髒話把我罵懵了，想說的話全被她罵的掉回肚子裡

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即使我真的做錯了，也覺得委屈，我低著頭，弱弱吐出一句

「妳也覺得我生病了嗎」

她沒聲音了，我抬起頭看她，她看起來好難過，她說「妳還記得妳的父母嗎」

「不記得」

「妳記得妳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嗎」

「不記得」

「不記得為什麼不吃藥」

「....我覺得越吃越糟....」

「什麼？」

幹，好難為情，醫生都是沈瑤推薦的，有些還是她的朋友，我是要怎麼說我覺得那些藥都沒有用

「嗯...沒事...」

「妳前陣子都有吃藥對吧」

「有」

「那時候有做夢嗎」

「痾....好像沒有....」

「什麼時候停藥」

「近幾個月吧.....」

「是不是就開始做夢了」

「嗯...」

「妳看看，再不吃藥啊」

我看著她，她說的話挺有道理，自從我偷偷停藥之後就經常做夢，夢裡的內容目前對我是沒有多大的影響啦，我只是很好奇那個女生到底是誰，可我又很好奇我忘記的那些事情，只要乖乖吃藥就可以想起來嗎？

我不知道，但我還是吃了，我要是不相信沈瑤，就沒有人可以信了

「藥單給我，我幫妳拿」

「嗯......謝謝」

沈瑤出門拿藥後，我把碗盤洗一洗就去睡覺了，我不像沈瑤，我沒有工作，應該是說，我忘記我的工作是什麼了，所以現在全靠沈瑤，我被她包養著，說實話，還挺爽的，這軟飯我吃的津津有味

我坐在床邊，床頭櫃放的好像是安眠藥吧，我看著瓶身的說明，靠，全是英文，誰看得懂，我憑著好奇心就吞了一顆，反正一顆也死不了人，就當助眠吧

不用多久，我就睡著了，覺得身體好重，不斷下墜，我以為這是個無底洞，就在我思考著還有多深的時候，我著地了

看起來是..教室？還有一架鋼琴，有鋼琴就代表我在做夢，現實裡，我不可能會接觸到鋼琴，光是看著它我就覺得喘不過氣，更不用說是聽音樂會或是親自彈，我也不記得我會彈

鋼琴對我來說，簡直是惡夢

我打算離開

踏出教室後，我就聽到鋼琴的聲音了

媽的，胸口超不舒服，我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那琴聲，誰知道，我竟然又走回來了

坐在鋼琴前面的，是熟悉的身影，她的手指在黑與白之間翩翩起舞

幹，好好聽，我好喜歡，我好愛，不能呼吸又怎樣，我願意為了她窒息而死

「過來坐」

「哦.....好」

胸口越來越痛了......

「好聽嗎」

她沒有面向我，或者說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向我，我看不清她的五官

「好.....好聽.....」

「那妳為什麼這麼痛苦」

「不是.....因為....」

因為我覺得自己吸不到空氣

我想解釋，但是我說不出話了，好難受

「呼吸」

呼吸？要怎麼呼吸，我不想呼吸，我只想聽妳彈琴

「韻霏，呼吸」「韻霏」「李韻霏」

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李韻霏！！」

琴聲越來越小了，她也不見了，那是誰在叫我

「醒醒啊！！」

好像是沈瑤，欸，妳有聽到嗎，那個人的琴聲真的好好聽哦

「李韻霏！吸氣啊！！！！」

「呵！！！」

垂死的我無意識地掙扎，醒來後才發現我死死拽著沈瑤的衣服，都被我捏皺了，她則是捧著我的臉要我呼吸，沈瑤好像快被我嚇死了，我能清楚看到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和我的生理眼淚不同，她比我還害怕

怕什麼，大概是怕我會死吧

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是我想這樣，都是延腦自作主張，不然，還差一點點我就死掉了

好吧，不得不承認，我真的有病

「咳咳....」

「妳沒事吧，我帶妳去醫院....」

「不...不用....」

「李韻霏......」

「我沒事，讓我休息一下....」

沈瑤不再堅持，她把我沒拿的藥遞過來

「吃吧....一次一顆，早晚各一次」

「嗯.....謝謝」

我乖乖把藥吃了，我回想著剛剛的夢，夢裡，我確實聽見那個人喊了我的名字，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認識我嗎

「沈瑤....」

「怎麼了」她握住我的手，好溫暖，襯出我的手涼的可怕

「妳認識一個女生嗎？她彈鋼琴很好聽」

「做夢了嗎？」

「嗯.....」

「嗯.....不認識」

「好吧」

沈瑤應該看出我的失落，她拍拍我的背安慰我

「只是夢啊，醒來就好了啊」

她這麼溫柔讓我很慌，我反而希望她對我飆一些髒話說我有病，這樣還真實一點，不然我以為我還在夢裡

「李韻霏，妳不能再停藥了」

「哦.....」

「妳看起來很累」

「嗯，想睡了」

我邊說邊拉開棉被，咻一個就鑽了進去，明明是容易中暑的天氣，我卻硬要用後棉被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沈瑤把我被子掀開，我就蓋回來說我冷，她拿我沒辦法，打開冷氣就出去了

我冷是真的，之後中暑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