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林惟清微微吃驚。

「據說拿了第二名，嘖！可惜了！」

「那學校還會搞慶祝會嗎？」徐皓問。

「不知道，沒收到消息。」

林惟清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發信息過去問，但又怕對方情緒低落，自己這麼貿然去問恐怕會雪上加霜。

「第一名是誰？」徐皓又問。

「好像是隔壁市那個重點美術大學的大二女學生。」

「才大二就這麼厲害了！」

「誰讓人家學校比我們有名呢……」

林惟清沒心思加入他們的談話，一直陷入糾結，最近也沒有機會碰到衛袀玄，拖著拖著就過了兩天，班導突然通知他們明天晚上七點要開一個表彰大會，是關於這次繪畫比賽的。

「我猜到了，雖然是拿了第二名，但學校不可能會放過這次宣傳的機會。」徐皓說道。

「你覺得，衛袀玄會不會不高興？」

「那肯定啊！第二名啊！站上台不是公開處刑？」

林惟清思來想去，在晚上的時候還是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但他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直接說自己聽說了你的比賽名次？會不會太直接了？

在對話框里刪刪減減了半天，最後發過去一句：出來吃宵夜？

等了好長時間，才收到回覆的消息：有點晚，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抱歉。

緊接著對方又發來一句：你早點休息，別熬太晚。

這種回覆卻讓林惟清陷入更加糾結的境地，他煩躁地把自己埋進床里，又開始回想起自己沒有幫忙當模特的那段時間，又想到衛袀玄特地等到下午看他的比賽，還有一直沒給對方答覆，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對方交往。

他抓起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啊好煩！究竟他要怎麼做啊！

第二天他盯著個黑眼圈跟著班裡的同學一起到大禮堂集合，整個大禮堂就掛了一個橫幅，上面寫著「恭喜美術系大三（6）班的衛袀玄榮獲第三屆省級藝術繪畫比賽第二名」，真有夠簡單的。

學生會的人用手推車推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方形東西，像是畫框，接著幾個人一起搬到台上去，放在一個畫架上固定好。

整個學校的學生把大禮堂擠得滿滿噹噹，大家嘰嘰喳喳的聲音縈繞在整個封閉空間里，吵得林惟清心情更煩躁。

「咳咳！」校長站上台，拿著話筒清了清喉嚨，底下的說話聲一下子就降下去了。

校長拿著演講稿先說了一下今天天氣多好，然後說到學校多重視學生的發展，再然後說到這次的比賽在省里是什麼位置，對學校有什麼重要影響巴拉巴拉……昏昏欲睡地聽了將近半個小時後，校長終於說到要請獲獎者上台發表感言。

底下的掌聲如雷貫耳，聽得出大家多渴望快點結束這個表彰大會。

衛袀玄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服裝，黑色的襯衫搭配黑色的休閑褲，林惟清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烏鴉第一次以人形出現在眼前的時候。

「在發表感言之前，我想先讓各位欣賞一下我的參賽作品。」衛袀玄走到身後蓋著布的畫框面前，抬手掀開，當看清畫中的內容時，林惟清驚愕得僵直在原地。

那是一個少年置身於荒漠中，向上方即將飛躍出黑洞的一隻烏鴉伸出手，烏鴉的毛色雖是黑色，但在光線照耀下隱約出現了五彩斑斕的色彩，荒漠的風沙席捲起少年的黑色頭髮和他的衣擺，他的雙眼被畫得很美，能透過畫看出少年眼中的堅毅與閃爍的希望。

「我的作品，名字叫《少年與烏鴉》。」衛袀玄握著話筒，看著台下的學生們徐徐說道：「它是一個系列，這隻是其中一幅畫，我想要表達的是在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有一個少年像是一盞燈一樣出現在那裡，他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他勇敢、堅強，哪怕面對的是陌生而危險的環境，他也要突破這個幻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但同時他也很脆弱，他會因為聽說僅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去世的消息而悲傷不已，他會因為無法好好照顧別人而陷入內耗，他總是關心別人，卻不知道好好愛護自己。」

衛袀玄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而烏鴉，是一隻願意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鳥，少年遇上困難時它會第一時間出現。烏鴉雖然很厲害，但它卻覺得自己很無能，因為它沒辦法在少年沮喪傷心的時候好好安撫他，它後來發現，原來傷少年最深的，是它。」

底下的學生都聽呆了，甚至覺得有點雲里霧裡，一旁的學生會會長趕忙拿話筒過來打圓場，「所以這是你虛構的人物是嗎？還是在現實中有原型呢？」

「有原型。」

「哦？能告訴我們是誰嗎？」

林惟清立刻緊張起來，別說別說別說別說別說……

衛袀玄勾起嘴角，「不行，那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

「噢，真可惜，那麼大家可以看得出這幅畫真的畫得很漂亮，其中的寓意也值得大家去深究，那麼接下來衛同學還有其他需要補充的嗎？比如你創作它的心境如何？」

「這幅畫，我雖然只用了一天時間畫好，但是這個故事卻一直到現在還沒結束。」衛袀玄意有所指，「我希望那個人，幫我填上這個完美的結局。」

表彰大會結束後，林惟清有些失魂落魄地跟著同學們走，身邊有人嘰嘰喳喳地討論，「雖然聽不懂故事，但是畫真的好漂亮。」「是啊，得第二名真的好可惜。」「聽說是有點離題了，畫得不夠貼近現實，所以才給的第二名。」

「徐皓！我有點事，你先回去吧！」

「啥……」徐皓一轉過身人就不見了，他滿頭問號，搞什麼呢這麼著急。

林惟清跑回大禮堂，找了一圈發現人已經走了，學生會的人正在把畫取下來準備送回去。他拿出手機給衛袀玄發消息，問對方去哪裡了，但是一直等不到回覆，打語音電話也無人接聽，最後他想到了一個地方，急匆匆地跑去圖書館的天台，一推開門果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衛袀玄頭也沒回，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林惟清走了過去，看向對方的臉，對方顯得很平靜，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遠處，指著前方說道：「看，有烏鴉。」

他跟著看了過去，遠處確實有一隻黑色的鳥飛過，但天色太暗不確定是不是烏鴉，大晚上的很少能看到有鳥。

「我的畫怎麼樣？」

「很好看。」

「除了好看呢？」

林惟清沉默片刻，說道：「我們試試吧。」

對方終於轉過頭看著他，「想清楚了？」

「嗯。」

衛袀玄又轉回頭去看了一會兒風景，底下卻牽起了他的手。

「待會兒要去做兼職嗎？」

「不用，今天我請假了。」

「要到我畫室里看看其他幾幅畫嗎？」

林惟清有些吃驚，「你還畫了其他的？」

「嗯。」衛袀玄拉著他的手，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走吧。」

「好。」

打開畫室的燈，衛袀玄走到角落裡用白布遮住的幾幅畫面前，逐一拉開蓋布，裡面的畫像跟台上的作品很像，每一幅畫都是圍繞著少年與烏鴉，有他們一起在危機四伏的環境里冒險，有他們坐在電影院里一臉驚嚇地看著熒幕，有他們被人身獸頭的怪物追逐的畫面，也有少年站在家庭失衡的空間里默默流淚，而烏鴉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我還差最後一幅沒完成。」衛袀玄不知道何時把眼鏡摘了下來，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那雙黑眸就這麼毫無遮掩地展露在他眼前，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裡蘊藏的感情，濃烈而又溫柔，無形中慢慢地包裹住他的心。

「你能陪我一起完成嗎？」

林惟清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問：「要多久？」

「三天。」

「三天？」林惟清笑了，抓起對方的衣領吻了一下這柔軟的唇，「我覺得，可能要一輩子。」

衛袀玄也笑了，低頭回吻了他。

兩人繾綣地吻著，外面的風吹動了黑色窗簾，掀開的一角有烏鴉的身影一掠而過。

兩個月後，廣豐商場開始重建，工人們拆除上面燒焦掉的窗戶和欄桿，把裡頭燒毀的東西都拖出來扔掉，工程量非常大，估計要很長時間才能清理幹凈。

「它還能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嗎？」站在對面人行道上一邊觀看施工一邊喝著檸檬茶的林惟清問道。

「聽說已經被拍賣，清理幹凈只是為了轉給下一個接手的人，所以後面不會再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衛袀玄說完咬了一口雞蛋仔。

「裡面死了不少人，真的能賣出去嗎？」

「不知道，不過放著也好，那些沒有去處的幽靈也能有一個棲息之所。」

林惟清緩緩轉過頭，臉色有點難看，「你這說得也未免……太恐怖了。」

「有的人可能還被困在那裡，找不到回家的路。」

「好了別說了。」

「晚上會跑出來尋找他的家人……」

「我要回去了！」

衛袀玄笑著追了上來，「你害怕了嗎？要不晚上跟我一起睡？」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林惟清氣呼呼地大步走在前頭，過了一會兒說道：「我今晚要去做兼職，你來接我吧。」

「好！」衛袀玄笑著跟了上去跟他並肩走在一起，低頭偷喝了一口他的檸檬茶，他嘴上嫌棄著說幹嘛剛剛不多買一杯，但自己又接著喝了起來。

「清清喝過的特別好喝。」

「走開！」

這個昵稱每次聽都感覺要起雞皮疙瘩了，說了好幾次對方都故意不改。

「清清，電影快開始了。」

「我靠還有五分鐘！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趕緊跑過去！」

兩個年輕人奔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隻烏鴉從反方向飛過來降落在樹枝上，黑溜溜的眼睛注視著那兩人，而後又撲扇著翅膀飛到樹洞里仔細看了看，隨即又飛走了。

沒有人知道，那樹洞里堆滿了好幾瓶很小的玻璃瓶，裡面裝滿了黃金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