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既盡，一行人被宗政凌宇宣進了金殿內閣。

太師再過一個年，就整整七十大壽了，如今步伐是日愈蹣跚。雖然日顯滄桑，不過多年以來，挺立的身姿從不肯放鬆半分。他慢慢走在前頭，後面三人也只能隨著他走。

太師在位兩朝，向來潔身自好，不曾拉攏黨羽，不過自有隨者若幹，也算是呼風喚雨了兩代朝堂，縱使如今日漸衰落，亦無人敢驚動半分。

緊跟其後的，是皇朝第一書院院長大人，萬河清。

「皇朝第一書院」幾字是高帝親手所賜，只因這書院位於皇城，多是些朱門貴胄上學之地，出過不少人才，在皇朝是數大書院之中堪為表率。皇朝每個地方都設有書院，每個院的院長都是德高望重之人，雖沒有位列朝堂，不過只「院長」二字，足以讓人連連恭敬。

老夫子一身灰白衣袍頗有仙風道骨之味，一般博覽群書的聖賢向來還能長命百歲，便如這夫子。老頭子年逾花甲，卻精神抖擻，比許多酸儒書生還精神。

還有兩個，一個是掌管官員調動的郎中曹兀，一個是禮部尚書馬壬，皆是四十來歲的年紀，只不過前者略胖，後者略瘦了些。

幾人緩緩走入，宗政凌宇早已命人賜了座，奉了茶。

皇朝民風向來輕鬆，皇上與臣子，臣子與百姓，大多十分和氣。宗政凌宇幾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入了正題。

「今日找諸位來，一是為滿珍縣之事，二是科考之事。滿珍之事，朕已派了暗衛去查，卻也不能只在暗處，如此更惹人懷疑，還是要派個官差去看看，朕私以為今日在朝上那位吳先不錯，不知幾位愛卿意下如何？」

宗政凌宇一番話說來，底下四人漸漸皺著眉頭，郎中曹兀掌官員考核大小事宜，自然比其他人更適合接話，微微思索，便起身道：「回皇上，那吳先在朝也有四五年了，雖然老實本分，卻並沒有什麼建樹，只怕……」

「無妨，」宗政凌宇擺手讓他坐下，「他如今只是個小官，不適合大動作，且皇朝安定，並沒有什麼施展之地，單憑他對民生的細緻，做一些為民請願的事便有優勢，即日起，便在戶部領個副司徒的位置，選吉日去滿珍看看。此事，便交給曹愛卿了。」

宗政凌宇笑臉望去，曹兀微微一怔，思索片刻，覺得說得倒有禮，便領命接了。

談及科考之事，院長萬河清卻連連搖頭，癟了癟嘴：「如今這幫子孩子，比起皇上和沈大人那時可差的遠了，只知道讀死書，不知道玩，不如皇上那時調皮了。」

宗政凌宇輕咳一聲掩去尷尬，「其實，先通文理，再涉世俗，也未嘗不可。」

老頭子搖了搖頭，「不比沈家小子會玩，也不比人家會學，說到沈家小子，當年本想讓他來幫我管管書院，怎麼就讓他給跑了？還領了個文軒閣閣主的虛職，整日里閑得不見個人影。」

太師幾人聞言也虛咳幾聲，「其實，老臣也許久不見沈大人，不如將他請來，共同商討？」太師對宗政凌宇詢問道。

「這……沈卿好清閑，」宗政凌宇挪了挪眼前的茶盞，「不過，宣他來商，倒也可以。」說著便吩咐了宮人。

有關科考細節，又與馬壬和太師商討了許久，沈慕傾便也到了。

沈慕傾依舊一襲青衣淡漠出塵，方至殿內，看著幾人，不曾行禮，卻對宗政凌宇皺了皺眉頭，十分認真道：「為何不給我賜座？」

宗政凌宇憋著笑意，往一旁挪了挪，對他拍了拍空出的案子，「你的座。」

沈慕傾並不高興，一臉勉強地坐了過去，又反眼看到幾位大臣身側的茶盞，還未去看宗政凌宇，一杯茶已經移至他面前，「你的茶。」

「你喝過？」沈慕傾皺眉。

「朕沒有。」宗政凌宇信誓旦旦。

「嗯？」沈慕傾翻開茶蓋看了看，一側略有溢出的痕跡。

「朕方才就轉了下杯子。」宗政凌宇解釋道。

「我沒看到。」沈慕傾又將茶蓋放好。

「你看，茶都沒有少。」宗政凌宇努力解釋道。

「看不出來。」沈慕傾皺了皺眉。

……

底下幾人看著兩人對話，莫名有些尷尬，總覺得自己彷彿不適合呆在這裡……

「皇……皇上，」太師忍不住開口：「不如，讓宮人再上一杯？」

「不用。」

「不要。」

兩人齊齊開口。

「不用，他不喝茶，」宗政凌宇對太師解釋後，又對宮人淡道：「去上杯熱水來。」

「是……」宮人一臉糾結地離去。

底下幾人紛紛擦汗，那你們兩個那麼久是在？？？

………

涉及國政，沈慕傾面色依舊淡然，卻早已認真起來。

「我還記得之前書院里有一個叫馬恆的？」沈慕傾對禮部尚書馬壬問道。

馬壬心頭一驚，若是問學生，不應當問萬河清萬院長麼，怎麼問起了他？還是他早已知道什麼？又看宗政凌宇也順著沈慕傾的目光看他，急忙道：

「這……是，馬恆是臣的表侄，前些年在書院里學過幾日，不過後來我見他資質愚鈍，就將他遣回去了。」

沈慕傾卻皺了皺眉，並不理他說的，而對萬河清道：「我在書院之時與這馬恆曾說過些話，也知道他有些心思有些手段，雖然，也犯過些小錯，不過，若是給院長當個幫手，那些學生們，怕就煩不到您老那兒了。」

萬河清眯著眼睛盯他一會兒：「你這小子，老頭子權且信你一回！若是不好了，你可得親自給我回來！」

沈慕傾轉開了眼睛。

馬壬在一旁聽著，聽沈慕傾說到「犯過些小錯」的時候，心頭猛緊了緊，後來又說要讓他來管書院，一時驚喜交加。

當初幾位皇子奪位，他這表侄不知道被誰拉攏，竟也想插手一二，後來被他及時阻止，送了回去，才免了性命之憂。聽方才沈慕傾的話，他與皇上應當是知道的，如今竟願放棄前嫌，也不知是福是禍……他急急起身道謝：「多謝皇上和幾位大人抬舉小侄，」又對萬河清道：「院長可看好了他，不足之處，儘管處置，在下絕對不會說一句話。」

幾人說完，那邊已傳來十四公主翻船之事，宗政凌宇與沈慕傾騰地站起，匆匆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