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黑黝黝的天幕僅有幾點星光點綴。

在幾棟老舊的城中村居民樓中，幾戶窗口亮著燈，某處小窗口發出昏暗的燈光，是許旭舟點亮的那盞檯燈。

今天是還款日，銀行卡遞增沒幾天的數值又回到了原點，許旭舟知道，如果此刻不再重拾老本行，他跟許旭逸又要喝西北風了，造成這一切惡性的循環都源自於他那個酗酒好賭的父親。

食指指腹快速滑動著滑鼠滾輪，老式電腦熒幕上的信息框一列一列刷過，映在他深褐色的眸瞳里。

20,000…

50,000…

100,000…

不夠，根本不夠。

霎時，食指動作一頓，游標停在那張佩戴黑框眼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長相上。

姓名：孫鴻光

性別：男

身份：XX有限公司董事長

暗殺價格：1,000,000

這是他今天刷到過的最高價了，許旭舟即刻點擊『打靶』的指令圖標。

第二天深夜，一輛商務車車頭撞嵌了路邊的電線桿。

車後座癱坐著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常年佩戴的黑框眼鏡被那人奪去，狠狠地踩入腳底，則他也被揍得鼻青臉腫，那人卻給他留了最後一口氣。

車外的場景更是觸目驚心，四個健壯的保鏢被反打得癱倒在地，血跡染紅了水泥路面。

真正的兇手已然潛逃了，超於常日里的車速正意味著他那個急切想要逃離現場的決心，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不夠，根本就不夠。

腦中迅速上涌並擴散開來的亢奮感令他還想要更多，能讓他使完這身勁的一切運動。

隔天近下午兩點，許旭舟跑完了午餐時間高峰期，便來到一家買家常菜的小飯館吃午飯，剛端上飯菜落座，餘光便瞥見一陌生身影來到他對面。

許旭舟下意識抬起頭，結果跟前那張不知道在手機熒幕看過多少次的俊顏，令他眸瞳微顫，緊接著又強裝鎮定恢復如初。

是他，怎麼會是他…

「你好，我叫任景程，很高興認識你。」

面對任景程友好伸出的手，許旭舟沒有回握，而是默默盯視著他，沒有說話。

任景程怎麼會來找他…

「怎麼？是看上我這張臉了？還是在K站看過關於我的暗殺單？零…號…殺…手。」

任景程故作將『零號殺手』四個字的聲量壓低，一字一頓地道出警示著許旭舟。

看來方才神情的異常還是被任景程捕抓到了。

「你想做什麼？」

只見任景程有些不大適應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西裝革履的他顯然與該場合格格不入。

「走吧，我們換個地方。」

右手被驀然抓握住，溫熱的手掌心在他的手背上載遞開來，任景程將他牽出了飯館，自己像恍了神一樣，就這麼跟著走了。

兩人走進附近一家中餐廳，訂包間，點餐，上菜，一氣呵成，許旭舟反應過來的時候，服務員已經上齊最後一道菜推門離去。

「吃吧。」

「…」

許旭舟雖然此刻極餓，但比起填飽肚子，他更想任景程的來意。

「為什麼要調查我？為什麼要找我？」

見許旭舟沒有打算邊吃邊說的意思，任景程也將筷子放了下來，「我來找你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你接了孫鴻光的暗殺單。」

「…」

難道是惹到他的人？任景程是要來報仇？

任景程很快猜中許旭舟心中所想，「你別瞎想，是我扔的靶。」

在K市，有個叫KILL的黑色交易網站，簡稱K站，甲方發布暗殺名單稱為扔靶，被登上暗殺名單的人稱為靶子，乙方接單稱為打靶。

在K站，保密工作向來做得極好，任景程之所以能查到許旭舟的真實身份，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據說零號殺手有個行事怪癖，打靶不將靶子置於死地，事先只接收百分之五的定金，事後不收尾款，接單後一天內完單。」

任景程說得一字不漏，這就是許旭舟做上零號殺手後的行事風格。

任景程雙掌交疊撐在下巴，微微眯起了眼，「不敢動真格是怕吃牢飯嗎？每單收入也不少，卻還是在做外賣員，是因為欠巨債嗎？」

「看來你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

「雖說孫鴻光沒死，但沒關係，他後半生也就那樣了。」任景程看開式地攤了攤手。

「所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嘛…」任景程稍稍朝許旭舟湊近，「許旭舟，做我的貼身保鏢，對於我這種貪生怕死的人，你最適合不過了，薪資問題你放心，肯定不會虧待你，畢竟這是賣命的活。」

話音剛落，許旭舟的肚子就發出『咕咕』的飢餓聲響。

任景程忍不住笑出聲，「抱歉，是我話太多了，先吃吧，我請客，吃完我們再慢慢談。」

許旭舟並沒有因為任景程不合時宜的笑而生氣，他就地動起筷，大吃大喝起來。

這樣豐盛又昂貴的佳餚，他下一次再吃上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任景程始終沒有動筷，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許旭舟。

許旭舟飲水量很大，比起湯，他更願意喝水，當自己杯中的白開水見底時，又順勢將任景程的水杯取了過來。

「這杯我喝過了。」

任景程話音一落，許旭舟便一飲而盡。

任景程不禁擺出一副譏諷的表情，「怎麼？你還真不怕我在這杯給你下藥？」

「你不會。」

雖然任景程不知道許旭舟這麼篤定的語氣是源於哪裡，但他還是招來了服務員，「給他多備些白開水，還有拿一個新杯子。」

面對許旭舟投來的謹慎眸光，任景程不慌不忙解釋，「抱歉，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用過的東西。」

許旭舟：「…」

一頓吃飽喝足後，許旭舟戴回鴨舌帽，轉身就往包間門口走去。

「就這麼走了嗎？」

「不好意思，你說的事情，我不考慮。」許旭舟順利地走出了餐廳，然而等他去找他的外賣電動車時，卻是怎麼也找不到。

「難怪這麼輕易的就讓我出去…」許旭舟低喃道。

霎時，一輛墨色商務車停靠在他跟前，許旭舟抬腳走近車後座，「我的車每個月要交700元租金的。」

隨著車窗搖了下來，任景程就地挑了挑眉，「喔，700？但我手頭沒現金呢！要不先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