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出發。」梵默笑眯眯地對他說。

虞彧現在人很乖，他自己沒了什麼生存的慾望，就把未來全權交給了朋友處理，梵默說什麼他都答應。

離開寧城，去找新的開始。

他站在陽台上，凝著夜晚寧城繁華的燈光。

作為一個有真本事的學者，虞彧的人脈並不算少。更何況還有梵默的幫助。因此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離開了寧城，那江晟大概很難再找到他了。

等過個幾年，江晟一時的熱情冷卻了，對他的迷戀破除了，結婚生子了，過上了正常而福祉的生活，到那時，虞彧才能和江晟平常相見。到那時，他再把自己原先在江家的餘事徹底收尾。

現在分開，對他們兩個人都好。

「……」

虞彧轉過身，在大片絢爛的燈光中走進自己未開燈的房間中，融入了黑暗裡。

過於優秀的個人能力使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人。即使到現在，在他長期脫離學術領域的情況下，他依舊能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許多尊敬。

但虞彧卻從未如此地覺得孤獨過。

世上有幾個人能有幸，能遇到如此炙熱真誠的情感，遇到如此熱烈美好的人？

但世上這麼多人，他偏偏只不能和他在一起。

虞彧閉了閉眼，長睫顫動。

「虞彧，東西都帶好沒？身份證工作證充電器——」

梵默一大早就拖著行李箱來找虞彧，虞彧簡單弄了點早飯，聞言有點無奈地笑笑，很是溫和地：「都準備好了，你把我當什麼了。」

梵默長了一張娃娃臉，脾氣也直率可愛，在學生之中人氣很高。聞言他笑嘻嘻地仰起臉：「當然是當小孩呀。別忘了你比我小兩歲呢！」

梵默很會察言觀色，知道虞彧心裡還有糾結，就一刻不停地賣乖打岔，虞彧被他的飽滿的情緒感染，終於也放鬆了些。

「我跟你說，咱們去的地方可是我選了好久的！我之前出差的時候經過過，環境又好，基礎設施也比較完善，物價也不貴，特別適合居住呢。」

虞彧充滿歉意道：「真是麻煩你了，梵默。還要讓你跟著奔波…」

「哎，你這說什麼呢！」梵默聞言有點生氣地打斷了他，「當年你幫了多少人啊？我現在做的還不及你當年為那幫窮學生做的十分之一呢！再說了，寧城生活壓力太大了。我成天勤勤懇懇上課，平常連買個零嘴都拮據，早不想在這幹了。」

虞彧聞言面色變得認真：「你如果缺錢的話，可以向我要。我現在沒什麼本事，就手頭還算有一些積蓄。」

梵默沒想到會招致這樣的回答，愣了愣，神情嚴肅地握住虞彧冰涼的手。

「虞彧，不要這麼說自己。」梵默皺著眉，認真地看著虞彧的雙眼，「你只是一不小心被人騙了，誰都會有這樣的時候，這不是你的錯。」

「你的能力我們都清楚，沒有人會因為你的經歷，而懷疑你的能力的。」

虞彧沒說話，眼睛也沒看梵默，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烏青的髮絲垂在頰邊，顯得更加漂亮而乖順。

「師傅，再開快點呀。」梵默笑嘻嘻地，「我們趕時間呢。」

司機掰了掰後視鏡：「開不快啦，前面好像堵車了。」

「啊？又堵？」梵默扒著座椅有些失望，嘟嘟囔囔地抓住虞彧的手，「看來咱們要等會咯。」

「沒關係。」虞彧溫聲道。

「不對啊，我看這架勢，前面是不是在檢查啊。」司機突然說道。

兩人都愣了愣。

梵默感到虞彧的手猛地蜷縮了一下，整個人都繃緊了。

「沒關係。」梵默寬慰道，「就是今天運氣不好，碰上檢查的了而已。」

但這時候突然碰見這事，梵默心裡也有點打鼓。

他只能安慰虞彧說沒事。

「我們又沒帶什麼東西，讓他查去唄。」梵默故作輕鬆地說。

司機也跟著應聲：「是啊，沒什麼事。時間不還早著的吧，不會遲到的。」

然而虞彧已經聽不到了。

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預感纏住了他，讓他整個人像是脫離了這個世界一樣，自顧自地墜入冰窟。

直到車窗搖下，蘇逸的臉在交警旁邊出現。

他只往車裡看了一眼，就幹脆地拿起了電話。

「喂，人找到了，你過來吧。」蘇逸如此的平淡說道。

梵默並不認識蘇逸，還不明所以地警惕著：「你是誰，想幹什麼？」

蘇逸笑笑，表情毫無溫度。那種高高在上的世家弟子風範：「省省吧，這沒你說話的地方。」

他說著，從錢包里隨手抽出一沓鈔票，直接撂在了司機腿上：「你把他帶走，這個人有問題，我們要扣下。」

梵默又驚又怒：「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也跟江家那幫混蛋是一夥的！我不會讓你傷害虞彧的…」

「這是公務，先生。」蘇逸似笑非笑地講道，他一手打開車門，旁邊的人迅速地就探進身子，直接控制住了梵默。

蘇逸站著，敲了敲大開的車門，眼睛冷酷盯在虞彧身上，從始至終未曾移開過。

「下來吧，虞老師。別讓你朋友吃了苦頭。」

虞彧像那種世家中擺在展示台上的精細人偶，幾乎沒有任何活人的生氣，就那麼木然的，沉默的，毫無反抗地下了車，潑墨似的長髮猛然出現在陽光下，色澤如鴉羽般驚心。

蘇逸沒有任何感情地看著他，看著這個美麗到近乎陰森妖氣的男人，胸中油然而生從未有過的厭惡，他扯了扯嘴角：「虞老師，夠狠啊。江晟還發著燒呢，你就給他一個人撂那了。」

虞彧臉蒼白的像紙一樣，他看著滿臉冰冷的蘇逸，輕聲道：「…你該放我走的。你知道我回去只會害了他。」

蘇逸歪歪頭，眼中毫無感情，居然肯定了虞彧的說法：「是。我當然知道你只會害了江晟，他為了你真是什麼都能做出來。」

「但是沒了你，他人都不正常了，活不下去了。」蘇逸說著，似乎極其厭煩似的，不再看虞彧，而是啪啪摁著手機，「好死不如賴活著——所以還是得把你弄回去。」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蘇逸想起來什麼似的，居高臨下地看著虞彧說道，「江晟他恢復記憶了。」

虞彧那張人偶似的臉終於出現了變化。